伤心的米虫CP(5)
“之后你去念小学,每天吃学校食堂,我没有机会做饭给你吃,很少见到你。念小学前你还不及叔叔腰那么高,和这个厨房台面差不多。”
陈米当时应该是7岁,他的7岁有一半时光是在五楼度过的。
我以为他肯定忘记,结果陈米拉了一下我的围裙,说:我喜欢站在你身前看你切菜,有一次你切到手指,流了很多血,再也不让我进厨房打扰你,好伤心。
陈米的两只食指在脸颊两侧竖起比做眼泪,嘴角弧度微微朝下。下一瞬,陈米朝我笑起来,露出单侧璨白小虎牙:我现在长大了,你不会切到手指了。
“还有这种事情吗?”我摸了一下他的头发:“一眨眼长这么大了。”
陈米的脑袋往我的掌心拱蛹,在我感慨的同时,继续他的手语动作:爸爸也死了。
第6章
陈米说,陈运也死了。陈米盼望陈运的死。
我心脏一沉,久久凝视陈米光洁的脸,不是完全无瑕疵,嘴角有一粒辣椒籽,我用拇指捻上去,弄干净。
“陈米,你爸爸是意外坠楼的吗?”
陈米浅浅的眉毛往上抬,玲珑的喉结往下游,说:是。
“陈运养你十六年,可能他不那么关心你,但没有他你不会长这么大。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陈米也许注意到我微小的恼火,一整晚抱着膝盖,电视机也不看,在沙发的一角安静,我洗碗、他安静,我拖地、他安静,我叠衣服、他安静。
好吧。
我想告诉他,叔叔没那么生气。我孤身一人在海外这些年,我其实与陈运情谊一般。厚于邻里,浅于知己。只不过为他惋惜而已。
陈米青春期叛逆,对父母反感,实属正常。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就好。不至于让他反思一整晚。
我洗好澡,打算与他聊一聊,屋子却空了。
“陈米?”我叫几声他的名字,没有回应。
我只好出门寻人。19岁的男生,有一点麻烦,不过对我来说,我很清闲,我可以配合他的麻烦。甚至有一丝喜悦。陈米为我说的话生气。
他的行动轨迹也很好理解。我在七楼找到他,他坐在天台边缘,陈运掉下去的位置。出事后由消防局新装了三米高的铁围栏。
“陈米,叔叔跟你道歉。”
陈米回过头,眼神哀哀。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春天到来,城市不再下雪,水泥地坚硬粗糙,焗着夕阳余温。
陈运在两个多月前从这里坠落,不知道是多么大的风雪,才能让一个快两百斤的男人都扛不住,从天台的房屋门口刮到这里。离陈米家大门有接近七八米远的距离。
陈米一言不发。我陪他坐到夕阳尽了,看见楼下街区的商铺逐渐亮灯。
“我们楼下的小卖部装修好了?”我低头,在陈运摔落的地方,店主的门口,应该是为了辟邪特地立起一盏灯箱,灯箱滚动播放公益广告。
陈米还是不说话,轮到他对我怀抱微小的愠火。我不主动道歉的话,他可能都不会生气。小朋友不懂顺着台阶下,只知道蹬鼻子上脸。
好吧。好吧。
我问他:“要吃零食吗?叔叔下楼给你买。”
陈米喜欢零食,终于给我一些反应:吃。
“那你回家等我。”
我起身,拍走衣服上的灰,陈米忽然握住我的手:哪个家?
我没有说话,掌心沾上陈米的手汗,陈米松开我的手:我现在有一个家了,是吗?
这句话说得有一些奇怪。陈米以前也有一个家。可陈米不承认陈运给过他一个家。
第7章
陈米问我是与否,我回答“是”。
并非敷衍,我也很想告诉他,其实我也很想要一个家。很小的时候谈过恋爱,太小太小,孤身出国后,无垠浮萍般活着。
亚裔、同性恋、移民,我在五颜六色的小标签里寻找同行人,直到38岁,路一个人走来,以为搭上谁都可以。殊不知不会有人上一趟单程车,上车的旅人未必令我欢欣。
陈运和我不同。陈运领养小孩、和心仪女子结婚又离婚,完成了社会动物的每一道加工工序。
不过陈米长大后,大约十四五岁开始,陈米不再说话,我亦很少见到他了。陈运逐渐不与同事分享儿子的故事。
“怎么不带儿子一起来聚餐?”
“没带就没带呗。”陈运对我翻白眼,“你想见他?”
“以前你总带他。”
“以前他小。”
陈米长大了,有叛逆期,人之常情。
我不做多想,只当陈运不将陈米视为己出,吝惜关爱。
其实视为己出的下场也一样。下楼去超市,走下狭窄的楼道,每次夜晚经过二楼都要听见杨氏夫妇对小杨进行棍棒教育。小杨比陈米小个三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