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馆无月CP(138)
因为他知道,音羽山先生说的很对。
他不可能一辈子都沉浸在这样被巨大伤痛包裹着的氛围里。就像海滩上的印记就算再深刻也会在日复一日的潮水冲刷中淡化归零,拔地而起的岩柱再坚固有朝一日也会被风沙侵蚀殆尽。
人们常说时间是一切的解药,尽管听起来并不十分具有道理,但祁深阁不得不承认,的确如此。
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的确能遵循着许书梵临走时交代的一切,彻底放下这刻骨铭心的半年时光,动动已经因为扭头回望而疲惫不堪的脖颈,把自己的方向摆正,朝着更前方的道路看过去。
也许有朝一日他会走出这片阴影,释怀一切离去,彻底忘却遗憾,变成带着许书梵记忆的另一个人。
他的睡梦中会不再出现许书梵的脸吗?他会不再悉心保管许书梵的每一件遗物吗?他会忘却那人在临走之前对自己说每一句话时的语气吗?他会爱上别人吗?会成为新的恋人,拥有新的身份,组成新的家?
光是这样想想,祁深阁就痛不欲生。忘却与许书梵之间的纠葛是让他最痛苦的事,世界上剩下的一切都无法与这件事的痛苦相比拟。
然而,抽离这段思绪,他理智上必须承认,一切都有可能发生,包括他方才预想的那些。
这个念头让祁深阁已经不仅仅是难过,甚至变成一种无力至极的恐慌,龙卷风一样席卷着记忆的砂砾,用碎片切割他的一切情绪。
他不想抽身,他不愿忘却。
许书梵……他怎么能这样?
有一瞬间,祁深阁觉得自己万念俱灰。但下一秒,当浅井悠璃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他却恍然发现,在刚才的时间里,他甚至没有落下一滴眼泪。
“祁,你先冷静一点,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浅井悠璃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渺远,甚至时断时续。不过祁深阁不确定这是因为自己听力出了问题,还是因为对方说话时本就带着难以自制的泣音。
把脸埋在掌心里许久,祁深阁才微微鼓起一点能够面对这个已经失去许书梵的世界的勇气。他抬起头,表情堪称麻木地望向眼泪斑斑的浅井悠璃,发出一声微弱的音节:“什么?”
浅井悠璃瞳孔有些颤抖地看着他,前几次想要组织语言开口,都无一例外地失败,过了很久才勉强发出声音:
“那张纸条上除了录音之外,还留了一句话,很简短,指示了一个地方。我猜想,是许留了什么东西在那里,你现在不打算去找出来吗?”
祁深阁费力地想了一会,然后才理解这段话是什么意思。不由自主地,他微微挺直了身体,尽管把力气灌注到脊椎的动作会让他疼痛。
他甚至想要急不可耐地站起来,现在许书梵留下的任何一样东西对他来说都有可能是救命稻草:
“在哪里?”
浅井悠璃发丝凌乱,喉头哽咽着,从自己的背包夹层里很慢很慢地摸出一张,只有三分之一个掌心大小的纸片,递给祁深阁。
而后者喉结颤动,在原地站了片刻之后才接过了,尽力控制自己动作平稳,然而那纸片还是像一盏寒风里的烛火,带着恶意的玩弄在眼前不断晃动。
“冬月祭柜台后面架子上最左下角的格子里,把手伸进去。——许书梵。”
猛地一抬头,祁深阁望向不远处的柜台。两人启程去冲绳之前几乎形影不离,他完全想不出来对方有什么时间能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藏什么东西在这里。
然而,许书梵隽然的字迹跃然纸上,像一道符号而非意向,如此明晰。祁深阁不得不相信,于是他情不自禁地朝着柜台后面走了过去。
距离上一次站到这里已经过了许久,祁深阁有些恍然,似乎觉得原本狭窄的柜台现在拓宽了一些,不再像以前那样转个身都费劲了。
不过片刻之后转念一想,也可能是因为他的确瘦了,而且以前来的时候,这方柜台后面几乎总是站着他跟许书梵两个人。
深吸一口气,祁深阁不知道应该如何抵御自己的颤抖,但他必须继续下去。缓缓蹲下身子,他看向那个柜子最左下角的一个格子。
由于觉得这里拿取东西都不方便,所以没放什么重要的材料之类的,只是有一些杂物,比如替换下来的旧玻璃杯,或者被沾上污渍的围裙。
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于是祁深阁按照许书梵的指示,伸出胳膊,用指尖探进格子深处。最开始的几十厘米没有遇见任何阻碍,只是能感受到灰尘微微落到指甲上的声音。
祁深阁恍然间疑心自己是不是找错了,然而下一秒,他的中指指尖便触碰到一抹坚硬。冰凉的,像是玻璃或者其他金属的质感,试探性伸手握住最上端的那一瞬间,祁深阁就已经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