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门密室(133)

地上花瓣历历在目,却看不清他的脸,怎样接近都看不清。

就听他说:“这次回去之后把你的虫都处理了吧,再这样下去,我怕你寿数不永。你该活久一点,至少比我久,才不枉我……”

不枉你怎样?

你想怎样?

我会怎样?

唐缈突然知道说话的这个人是谁了,也明白梦中的自己是谁。

不,这不是梦,这是一段记忆。

唐碧映啊,他让你把虫都扔了,你居然又多养了几十年?你怎么不听话呢?你不听话岂不是失信于他?

唐缈的心随着记忆之人的而凝重,而烦乱,揪成一团,或者坦率说,心痛得要死!

他理解为什么看不清这个人的脸了,因为不愿意看见,不忍心看见,宁可不看!

他知道此人不长久,想起他来全是斑斑泪痕,三十多年来屡回梦中均如竹叶响南窗,月亮照东壁,风停即走,日出便散,多看他几眼有什么意思!

唐缈啜泣起来,转而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挣扎。

淳于扬搂紧了他,不停用手拍他的脸,轻喊:“唐缈!你醒醒!快睁开眼睛!起来别睡了!你在做什么梦?你哭什么?”

“我痛……”唐缈喃喃。

“哪里痛?”淳于扬急问。

“都痛……”唐缈在半昏迷中呻吟,“这两个人……简直都想……想把我带走啊……”

第56章 中枢之三

唐缈是被唐画和淳于扬一起弄醒的。

唐画一直用尽全力掐他的耳垂, 嘴里喊着:“魂回来!魂回来!”别说孩子力气小,只要她不爱剪指甲, 就能掐得人要死要活。

更让他痛苦不已的是淳于扬掐他的人中穴, 那真是万钧之力拧螺丝, 螺丝全家都要被拧断了。

唐缈被梦境暂时魇住,明明有感觉,却难以睁开眼睛, 也说不出话,只好默默忍受, 眼泪不住地滑下面颊,显得越发凄婉可怜。

那两个人就更来劲, 一边掐一边参差不齐地喊:“唐缈,魂回来,魂回来!”

终于, 唐缈从黑暗中挣脱,睁开眼睛,央求出声:“行行好吧!”

“缈!”唐画欢呼。

“哎哟喂……”唐缈想哭。

“唐缈,你醒了?”淳于扬也显得兴奋。

唐缈发现淳于扬是跪坐在地,而自己仰面躺在他的大腿上——这个姿势虽然舒服了后脑, 但也方便对方双手互补,一起掐肉。

“掐够了么?”唐缈含泪问。

淳于扬也就罢了, 唐画这丫头片子居然还不松手!

“缈, 魂回来啦!”唐画对积极抢救的成果表示满意。

“是的我醒了,淳于扬, 放我下来。”

淳于扬不肯,把他摁在腿上,问:“你头疼吗?头晕吗?身上有哪儿痛吗?”

“有,我耳朵痛,人中痛!”唐缈愤然回答。

“真没有哪里不舒服?”淳于扬再度确认。

硬要哪儿说不舒服,那就是唐缈精神还有些恍惚,感觉额头和太阳穴发胀。

“我刚才做了个很奇怪的梦。”他揉着太阳穴。

“什么梦?”淳于扬问。

唐缈说:“我梦见姥姥躺在一个石头棺材里,身有好多好多的花。也不知道是谁敬献了那么多花圈,层层叠叠,满满当当,垒得半天云那么高,把灵堂布置得好气派,真是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奇怪,姥姥这不还没死呢,就享受了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待遇,要是棺材不是石头的,而是金的玉的水晶的,就更完美了!”

“……”

“淳于扬,你怎么不说话啊?我这个梦很荒唐是吧?”

淳于扬说:“是荒唐。”

他将唐缈扶起来,身子稍微偏开一些,指给唐缈看姥姥的石头棺材——鲜“花”簇拥,绿“叶”陪衬,垒得半天云那么高。

“我都看见了。”淳于扬低声说,“在姥姥散开的那一刻。”

“……”

唐缈就像挨了一记重锤似的直挺挺躺了下去。

他以手腕遮眼,过了好半天才喃喃道:“是啊……哪来那么多好梦呢……我都知道,别说了,什么也别说……”

他颓然躺了许久才有勇气坐起来,再看一眼姥姥的石头棺材。

淳于扬任由他在腿上躺着,只微微佝偻着腰,目光专注地盯着上方墙角,仿佛有所发现。

“淳于扬,我觉得好痛……”唐缈轻轻地说。

“嘘……”

他们两个颇有默契地沉默,一是因为心力交瘁,二是因为唐画看不见。

她看不见,又听不着,那就意味着她还不知道姥姥死了。既然不知道姥姥死了,她就不会伤心;如果不伤心,她可以就被蒙在鼓里,到她长大,到她心智足够健全,以及能忘记姥姥的那一天。

唐缈擦去腮边无声的泪水,勉强说:“画儿,你小姑娘家以后不可以随便掐人啊,太……太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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