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2青山遮不住(36)

玉书一时之间无法适应这种说话的语气,他习惯了这人跟他偶尔插科打诨,偶尔故作呆头呆脑的模样,如今他豁然变成冷冰冰的一副脸孔,连好朋友的生死都能这么淡然出口的铁石心肠的,还是那个自己认识还交付了终身的人么?

一股悲愤之气油然而生:

“收尸?我现在只想收你的尸!”玉书忽然破口大骂,“仰恩对你那么好啊!你就能忍心见死不救?哦,不对,我忘了,是你亲手把他送进牢里,让他吃苦,坐视他给人下毒手,你他妈的良心给狗吃了么?你这里装的是什么?”

玉书的手指狠狠戳着子渔的胸口,“是糟糠,是大粪么?你现在把我关在这里算演的是哪一出?啊?你他妈的把我当成什么啊?你要是爷们儿,就把我放了!我就不信你们敢动仰恩,他就是死了,我也要见到尸首才死心!你不肯帮,我自己去找,自己去救!你他妈的给我让开!”

子渔平日里见惯了玉书撒泼的模样,如今夜这般难看的还是第一次,他一把扯过玉书的胳膊,拉到近前,狠狠盯着那张夜夜睡在身边的容颜,“夏玉书,我告诉你,你别闹得太过分!我今生看上你,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只能守在我身边,休想再出去招惹别人!我不可能放了你,不仅关你,还要关你一辈子!你最好看清楚,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你当我是个戏子,就会跟你个日本鬼子同流合污么?你他妈的别做那千秋大梦了!”

“啪!”地,毫不留情的一记耳光,扇在玉书的一面脸颊上,瞬间肿了起来,火辣辣地疼痛的同时,耳边是子渔威胁的话语,全不带一点当年的柔情:“从今以后,你要跟着我,做大和民族的优秀国民,不准你侮辱我们的国家,一句也不行!”

“呸!我操你狗日的小日本儿……”

这次却没有殴打,身体给禁锢着压在地上,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惩罚性的撕咬,每一下都疼得玉书心惊胆颤,不因为那粗暴的性爱,只为那一段如水般温柔的姻缘,终还是抵不过苍天一句笑谈,象暮秋那微薄得可怜的温暖,只降临那么短暂的一瞬,匆忙得让人难辨真假。那些美梦,泡沫般,精心地一个个吹出来,却如同海市蜃楼,漂浮一阵,还是逃避不过破灭的命运。

激情过后,子渔伏在玉书背上,手抚摸过肆虐的痕迹,心中又有不忍,又恨他嘴上的刻薄,怔仲之间,忽听见玉书有些虚弱的声音问他:“你跟我说实话吧,仰恩是真的不在了么?”

“嗯,真的。”

绝望地闭眼,不知为何地点了点头,又说:

“那小船儿呢?是不是你下的手?”

“是。”

“我当年若不肯原谅他,他也不会遭你毒手对不对?”

“对。”

诚实简练的回答,似无数短粗的箭头,每一句都“扑”“扑”穿刺上不能设防的心脏。这身体发肤,随人伤害践踏索取去吧!如果能有一块甲胄,只要护着小小的一块地儿,护着那砰砰跳动的一颗心,便什么都好,怎样都好吧?

好象看透了玉书眼目间的绝望,子渔也了解这男人,嘴上不服输,眼里不流泪,只是那心,是软的,是曾经对自己,无保留地全敞着的,他的手指划过玉书的发际,说:“我对肖仰恩动过心,可只有你,让我想守一辈子。战争结束以后,我带你回日本,回到我的家乡,我会对你好,而你也休想从我身边离开,玉书,过去统统忘了吧,跟我重新开始。”

身下的人从来没象此刻这般驯服安静过,喏喏地说:

“假如你是中国人,又或者,我是日本人……”

假如,人生只是一出戏;假如你我在戏里相逢,缠绵悱恻,再去分离;假如唱完一出,卸了粉墨,又可以全无痕迹地开始下一出;假如一辈子都活在故事里,喜怒哀乐全不必出自真心;假如……假如……,我们或许还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仰恩接受首次提审的那天,是个大阴天,雾茫茫地,天气一点也不清亮。先前断续纠缠的害怕,此刻却不觉得那般厉害,既然躲不过,不如咬着牙挺过去。子渔并没有出现,审问他的是个中年日本军官,狭小的室内,还有个书记员,负责记录,大概早就习惯了刑讯的场面,连头也不抬,低头写字。

“我只有三个问题,你回答我,便送你回家。”

日本人说着很标准的国语,想来跟子渔一样,是在中国长大的日本侨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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