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91)


陆雪征这回可就无法保持伪装了。大声笑着掀开棉被,他弯腰就把叶崇义抱上来压到了身下。

一场狂欢之后,两人各自擦拭了身体,而后上床相拥而卧。叶崇义精神兴奋,不能入睡,不但不睡,还非要陆雪征搂抱着他,嘴里又呶呶的讲述今日经历——他预备把那两处坍塌房屋修整起来,现在城外兵荒马乱,四野的乡民都涌入了城内避难,房租不涨才叫怪。
陆雪征被他唠叨的头疼,于是闭着眼睛抬起手,将他那两片嘴唇一捏,又轻声叱道:“闭嘴,睡觉!”

翌日清晨,叶崇义早早的跑出了家门。
陆雪征不大管他——不是管不住,而是不想管。叶崇义那样的人,似乎是不适于“管”,只适于“惯”。陆雪征料想他翻不出大风浪来,故而一切随他高兴。他高兴,一片祥和,大家都高兴;他不高兴,叶公馆统共就这么二层楼,谁也别想躲清静。

邻近年关,叶崇义那房子盖到一半,不得不暂时停了工。他无所事事,又不肯再去那些风花雪月的地方消遣,便安稳在家,从早到晚只围着陆雪征转。
这日下午,李纯前来给陆雪征送了两件厚呢大衣,又带了一大包烫手的糖炒栗子。老老实实的站在陆雪征面前,他像背书似的,将家中大小事情尽数汇报了一遍,连戴国章感冒咳嗽、守门人收养狗崽等琐碎新闻都没落下。
陆雪征在叶公馆住的久了,正有些想念这孩子,如今见面,看他鼓着脸蛋子侃侃而谈,正是一派可爱,便愉快的拍了拍身边位置:“儿子,过来坐!”
李纯这些天和戴国章生活,因戴国章是个不管闲事的和气人,所以他自由自在,也很知足。走到陆雪征身边坐下来,他还想着交待了一句:“干爹,小灰灰也挺好的,就是认生,昨天还把戴哥挠了。”
陆雪征对着李纯笑问道:“你呢?家里人都说到了,你自己好吗?”
李纯听到了这样的问话,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了,低下头抿着嘴笑,面颊红润的像个鲜苹果:“谢谢干爹关心,我也挺好的。”
陆雪征看他总也不见成长,神态举止都像个小男孩,就忍不住抬手揽住了他的肩膀,又凑过去在他那脸上亲了一口,随即笑道:“儿子,又过了一年了,怎么还是这个小模样啊?”
李纯这回是真害羞了,还下意识的回头向后望了一眼。陆雪征见状,便问:“你看什么?”
李纯挠了挠短头发,低下头喃喃的答道:“干爹,叶先生要是看到你亲我,会生气的。”
陆雪征见李纯扭扭捏捏,像个怕事的小婆娘,不禁很觉可笑。在对方的脸蛋上轻轻拧了一把,他又问道:“家门口现在清净了没有?”
李纯立刻答道:“上个礼拜就全撤没了。戴哥说他们这是死心了。”
陆雪征低下头,把李纯的一只手拉过来放到自己的大腿上,一根指头一根指头的将那巴掌摊开:“本来也不是非我不可。我这边只要表示出足够的冷淡坚决,日本人认清现实,自然会去另找旁人。”
说到这里,他把自己的手掌覆到了李纯的手背上,正正好好比对方大出一个尺码:“硬碰硬呢?又不大好。毕竟租界外面都是日本人,我们躲在孤岛上面,安全是安全,可也安全的有限。当然,我也可以逃出天津,跑到重庆啊,香港啊,那些地方去避难。不过,话说回来,你那些大哥哥们,虽然同喊我一声干爹,其实各自为政,不成气候。”
他握住了李纯的手拿起来,放到嘴边咬了一下——有些心里话,和干儿子们说,干儿子们心里会犯嘀咕;和叶崇义说,叶崇义既没有高明见解,偶尔还会发出许多气人的蠢话;挑来拣去的,唯有李纯倒还算是一名最为合适的小听众。
双手揉搓着李纯的拳头,他慢悠悠的继续说道:“我在这里,他们不敢不听我的话,合在一起,还算是股大力量;我要是走了,他们互相谁也不服谁,不用外人插手,自己就能窝里反。”
李纯不知不觉的依偎到他身边,像个聆听长者讲古的小孩子一样,睁着两只大黑眼睛静静倾听。陆雪征扭过头来问他:“你说,干爹要是走了,哪个哥哥能出头?”
李纯很认真的想了想:“戴哥?”
陆雪征笑了:“为什么?”
“戴哥……戴哥是大哥哥,又和气又讲理,我看大家都服他——干爹说呢?”
陆雪征在他的小鼻尖上弹了一指头:“你那大哥哥啊,对外够厉害,对内却是个老好人的脾气。如果我真走了,一个苏清顺就能把他压下去。记住,你那些哥哥们之所以还能懂点规矩,全是让干爹狠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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