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眼(120)

“被告人魏琳,今天公诉人依据刑诉法的相关规定,当庭就起诉书中指控的内容和事实对你进行讯问。”捂着麦克风清了清嗓子,检察员转眸去看被告人席上的女人,“你可以作无罪、罪轻的辩解,也可以作有罪的供述。但是你必须如实回答公诉人提出的问题,听清楚了吗?”

魏琳平时前方的某处,没有同他对视,“听清楚了。”

“好。刚才审判长问过你,对起诉书指控你的犯罪事实有没有异议?”

“没有。”她说。

“也就是说,你认为起诉书中指控你的犯罪事实确实存在,对吗?”

“是。”

检方的讯问过程枯燥而乏味。书记员紧跟着进度做庭审记录,眉头不知不觉越皱越紧。他曾经见过因遭到刑讯逼供而当庭翻供的被告人,也见过文化程度极低、不申请法律援助以至于在法庭上面对检察员的讯问张口结舌百口莫辩的被告人。不管怎么样,在检察员进行询问时,被告人都会或多或少为自己辩驳几句。

然而魏琳没有。

对于检方指控的罪行,她一概承认。检察员向她询问谋杀细节,她的回答也有条有理,思路清晰。她好像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仅仅是坐在被告人席上,机械地如实回答检察员的问题,把一切她知道的、检察员想要知道的都清清楚楚地说出来。

通常在这种案情复杂的情况下,检察员的讯问至少要持续一个小时。她的配合却让讯问在三十分钟内结束。

翻了翻手中的文件,检察员又看一眼腕表上的时间,显然也对此不大适应。

“审判长,公诉人讯问完毕。”

审判长微微抬头,也瞧了眼手表上显示的时间,而后才望向辩护人席:“被告人的辩护人,对被告人有没有发问?”

一早调整好了麦克风的乔茵回应,“有。”

“发问吧。”审判长点头准许。

乔茵略略转头,视线落在了被告人席上的女人身上。

“被告人魏琳,辩护人现在问你几个问题,你能不能如实回答?”

一刻不停地敲着键盘,书记员看了眼魏琳,恰好瞧见她偏首抬眸,面上没多少情绪地看向乔茵的眼睛。这是她开庭以来第一次朝辩护人席的方向看过去。她的视线掠过秦森那里的时候,没有停留。

“可以。”书记员听到她这么回答。

“1999年2月3日上午,你人在哪里?”

“X市仁心医院。”

“医院的监控录像显示,1999年2月3日晚上8点,你独自离开了医院。是什么导致你离开的?”

“我接到护士转给我的一个电话。”魏琳微仰下颚与她对视,语速平缓,一字一句中听不出情绪,“是SanchezHarris打来告诉我,如果我不去找他,他就来找我。”

“所以你就去找他?为什么?他这句话刺激了你的情绪吗?”乔茵追问。

“是。”

点点头以示明白,乔茵敛下视线瞥了眼辩护词,再次抬头时神色不改,眼神却有了些细微的变化。书记员注意到她捏着辩护词的手指关节有点儿发白,那多半是用力过度造成的。她在紧张。

“1998年7月29日晚上9点,你人在哪里?”

“美国纽约州长岛,我和我丈夫的家里。”

“为什么那么肯定是晚上9点?”

“当时我丈夫正在布鲁克林开会。他出门前说过会在那天晚上回来,但是飓风‘珊娜’正好过境,我听到电台里说‘珊娜’在往布鲁克林的方向移动,而我们住的城市已经在风暴眼,会暂时平静。我担心他这个时候回来不安全,所以打电话给他留言,告诉他不用急着回家。电话上显示了时间。”

“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风暴眼会随着珊娜的移动而离开,几十分钟之后又会狂风大作。那个时候全城停电,我拿了备用电池和手电筒,打算去地下室。”顿了顿,魏琳缓慢地合了合眼,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形,“在我准备拿卧室抽屉里的随身听的时候,有人在我背后用沾了□□的毛巾捂住我的口鼻。我失去了意识。”

乔茵紧接着问她:“当时你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这次魏琳没有立即回答。她直勾勾地凝视着乔茵,微仰的脸庞在灯光的映照下苍白如纸。

“我怀了孕。”几秒后,她翕张一下嘴唇,缓缓开了口,“已经两个月。”

旁听席上掀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大多数旁听者都是社会公众,比起发职工证、程序正当,带有故事性的东西更能吸引他们的注意。检察员宣读的起诉书虽然交代了事情经过,但用词生硬刻板,缺少了公众期待的人情味。这样一问一答慢慢道清谋杀背景的方式则像真情访谈,被告人的每一秒犹豫、每一分语调变化都更能刺激旁听者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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