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之刃(7)

“乔乔。”他把歪在柱子上打瞌睡的余乔叫醒来,一见她睡眼惺忪的样子就笑,“去楼上,吃碗面睡一会儿。”

“嗯。”她懵懵懂懂,说话也带着鼻音。身体顺着余文初手臂的力道站起来,茫然问,“去哪儿?”

“回家。”余文初把余乔架起来,半拉半拽地往外走。

余乔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靠着余文初撒娇,“爸,我想吃酸辣鱼。”

“行,爸给你做。”

“家里还有酸笋吗?”

“你奶奶去年腌的还有。”

“那再做个酸笋炒排骨。”

“行行行,中午就给你做,你先站稳。”

余乔脚下没力,扶着墙说:“我脚麻了。”

“让你逞强。”余文初蹲下来,留给余乔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后背,“上来,爸背你。”

光在他身前,影在他身后。她见过这样下蹲的背影,在幼儿园门口,在赶往医院的长路,也在被细雨淋湿的月台。

她鼻酸,情潮起伏,悄悄忍耐。

余乔的动作很慢,她试探着伸出手搭上余文初左肩,感受着毛呢织物在掌心摩擦的触感,以及领口下微微透出的温暖,一切都像是不能碰不能沾的毒,刻意远离,却又无时无刻无声无息被他牵引。

她小心翼翼地趴在余文初背上,有一点害怕,又有一丝丝按耐不住的雀跃。

他们有多久没见面?十年,十五年,或者更长。

然而血缘却总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爸……

她靠在他背上,轻声呢喃。

父亲的背,余乔的音,如风一样轻缓,云一般温柔。

“起喽!”余文初载着余乔慢慢站起来,稳稳当当背在背上。

“爸,我挺沉的吧?”

“怎么能呢?估计还没八十斤吧。”

“都快一百了。”

余文初喘了口气说:“抱着还挺轻的。”到门口也不见放她下来,反而背着她径直往屋内走,餐厅预先开了空调,比灵堂暖和太多。

“乔乔上来啦?累了吧?先吃东西,一会儿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红姨叫保姆把刚做的米线端出来,等余文初蹲下,正好搭把手扶住余乔,“怎么了?脚崴了?”

余乔跺了跺脚说:“没什么,就是一个姿势保持太久,麻了。”

红姨道:“今晚别守了,让你爸去,省的他又被人拉出去灌酒。”她一双细长的眼睛却盯着余文初,只等他“认罪”。

余文初瞄一眼余乔,答应得很干脆,“行,今天不出去,等会儿我下厨,就咱们一家人好好吃饭。”

口头保证一出,红姨眉开眼笑,“果然还是疼女儿。乔乔我跟你说,你可得多来,你一回来你爸那些臭毛病都好了,比什么时候都好说话。”

“瞎说什么呢你。”余文初拨了拨头发,转个背跑万年青旁边抽烟去了。

奶奶的虎斑猫阿虎躲在空调出风口上,慢悠悠舔爪子。

太阳露个脸就走,云层密密实实挡住天,一丝风都不肯透。

桌上的酸辣米线热腾腾,吃得人额头冒汗。余乔热得把身上的羽绒服脱了,挂在椅背上。

红姨就坐她对面,面前放两只小篓子,一面摘菜一面和她闲聊,“你现在怎么样了?找男朋友没有?”

“嗯。”余乔拿筷子的手一顿,声音含糊不清。

“有了?”女人大抵类似,对八卦的兴趣大过一切,“跟我说说,长什么样,做哪一行啊?”

“自己创业吧,具体我也不清楚。”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还没有这方面的计划。”

余乔放下筷子,抽出纸巾擦嘴,这就要逃。

红姨却瞄上余乔手里的衣服,“这羽绒服看着像男式的啊,带错衣服了?这都住一起了离结婚还能远吗?”

女人一余乔撂下一句“我吃饱了”,怀里抱着羽绒服,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一走,餐桌边只剩下一只汤碗、一双筷,红姨慢悠悠拿起小篓子往厨房走,边走边说:“老余,甭抽烟了,准备好嫁女儿吧。”

余文初的烟抽得更凶了。

他盯着细长的红塔山说:“放屁,我们家乔乔才多大,嫁个屁的人。”

红姨一阵好笑,不敢再拿余乔的事逗他,怕余文初被她当场气出高血压。

雨又来,滴滴答答落在房顶,仍然洗不净这一季的晦暗。

余乔坐在c黄边,看着眼前宽大厚实的羽绒服,忽而一笑,“花招还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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