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心者(111)


傅镜殊端着晃动不已的酒杯对阿照说,别看他现在还暂时能压制住那拨人,没准转眼就成了一场空,到时他这些年投注在傅家的心血都将是替他人作嫁衣裳。
阿照能做的只有不断扶起傅镜殊歪倒的身体,擦拭掉他杯子里洒出来的酒液。他知道七哥一直很不容易,但七哥总是一副举重若轻的模样,他到现在才发现,人前所有的风光,背地里竟是如此凶险。
阿照还知道,七哥下午去找了方灯。方灯新换的住处还是阿照让人打探出来的,他以为这一次七哥前去劝说求和,姐姐一定会和七哥冰释前嫌。自家人,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没有想到,回来后的七哥居然成了这副样子。傅镜殊醉后绝口不提方灯,但是阿照再傻也能猜到,这些都是因姐姐而起。
阿照破天荒地在心里埋怨起姐姐,女人都喜欢认死理,纠缠于一点小事不放,为什么就不能多体谅男人的苦衷。在阿照看来,七哥对姐姐已经足够在意,难道她真的铁了心要跟那个姓陆的男人走?这个结果阿照想不通,也万万不能接受。他、姐姐,还有七哥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一同度过,没理由让半路杀出来的一个陌生人打破这一切。
想到这里,阿照心里堵得慌,忍不住还是开口问了。
“七哥,我姐她当真不肯回来?你说她在想什么?”
傅镜殊仰靠在沙发上对阿照说:“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很多人一起共得了艰苦,却享不了甘甜?”
阿照摇头表示不知。在他的词典里,“同甘共苦”是铁一般的定律。
傅镜殊当然也没想过阿照能给他答案,他自说自话:“因为前者没有选择,但后者有。”
阿照其实还是一知半解,他只关心一点,“我姐她要走,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傅镜殊笑了,“阿照,我不是万能的,有些事我们都没有办法,留不住就只能让她走。我答应她了,让她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这个回答让阿照大为意外,心里也凉了半截。他控制不住地单手握拳,不轻不重地砸在茶几上,酒杯和倾倒的瓶子一阵晃动。
“她怎么能这样?”
“她怎么不能?”傅镜殊反问,“别怪她,我们都没为她想过。如果我是她,可能我早走了。方灯说得对,留下来我能给她什么?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人模人样的,可在她面前,我就是个废物。阿照,那天你问我,你姐对我来说算是什么?这个问题很简单,我却答不上来,我不敢去想那个答案。方灯就像我自己,这样的话她不想再听,可对我来说,这就是事实。每当看到她,就像看到我最不愿回想的过去,还有见不得光的另一面。我害怕她,又放不下她。”
阿照只有一个最简单的想法。
“人最爱的不也是自己?”
傅镜殊喝多了,再也难以支撑,手上最后一杯酒也泼洒在沙发上,人已经昏昏沉沉。阿照要费很大劲才勉强听得清他呓语一般的话。
“……爱极翻成无不舍……陈散原写的一首诗……我什么都不是,能豁得出去的也只剩下自己……她早看透了我的无耻……走……走了也好。”
阿照手忙脚乱地把傅镜殊扶在沙发上躺好,然后坐在一旁发了好一会儿呆。爱是什么,对他来说是太复杂的谜题。他似乎没有爱过,脑海中偶尔浮现明子的脸,又急不可待地将她清空。他唯一见过的爱,就是姐姐对七哥的感情,这也应该是七哥曾经最为确信的一样东西,现在连这个都要改变了吗?
他听到一声轻微的震动,在深夜里格外引人注意,那是被七哥扔在沙发角落里的手机。阿照拿起手机,想着要不要叫醒七哥,却看到屏幕上显示是方灯发来的一条信息。他只犹豫了不到一秒,就按开了那条短信,上面只有一句话。
“我爱过你。”
阿照回头看了看闭目蹙眉躺在沙发上的傅镜殊,默默删除了那条信息。
第二天,傅镜殊依旧准点到了办公室。他醒过来之后,用了很长时间在浴室里清洗,与其说他厌恶身上散发出来的酒味,不如说他排斥的是那个因懦弱而依赖酒精的自己。
九点多,助理打进来一个电话,说是有位没有预约的女士想要见他。傅镜殊第一个念头想到的是方灯,他站了起来,忽而才想起自己是多么可笑。助理跟在他身边几年,怎么可能连方灯都不知道,酒精果然是个可怕的东西。他坐定揉着自己的眉心,问对方姓什么。
助理说,她叫贾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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