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灯(94)

“那个作家的工作室有好几个签约的写手,每次他要开始准备一部新作品了,都会先提供一个很简易的大纲给我们,几个写手像竞标一样来同时写这一个故事,交稿之后等待审核,过稿的作者在这个写作的过程中要定时给编辑交稿审核,每个月一次,有时候也会半个月,不能全稿写完之后再交,因为那样的话,一旦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就会变得比较麻烦,也会影响后续的出版进度。”

沈恪安静地听着,他对那个行业完全没有过了解。

“我们这些枪手都是没名气也没人脉的小写手,都是抱着在这里混好了或许能得到推荐的天真想法跟他们签约的。一本书,确定用谁之后会先给一笔很少的预付款,之后每个月交来的稿子过审了,就像发工资一样再发一笔钱。”

林声摸了摸口袋,问沈恪:“有烟吗?”

沈恪掏出烟给他点上,看着林声用力地抽烟,他心里有些酸胀。

抽了口烟,感觉心里宽慰了一些。

“那时候绞尽脑汁地模仿他的风格,傻啊,第一次看见自己写的东西冠着别人的名字出版都觉得特开心,觉得这是对我的肯定。”林声想起那时候的自己,有些哭笑不得。

沈恪心疼了,他实在没法想象这些年林声是怎么熬过来的。

“后来我学得稍微聪明了一点,知道他喜欢用我的稿子,我就每次藏点自己的小心思,”林声又抽了口烟,“我把他的风格一点点转变,循序渐进的,如果不特意去对比他的第一本作品和最新的作品,甚至都不会意识到这几年里他的变化有这么大。”

林声说:“他写不出来了,他后来几乎就只能靠着我们这几个人帮他写。”

“我又以为这样我就算是成功了,结果依然不是。”林声说,“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就注定了我只能躲在他的阴影下,我永远只能是他的影子,没办法有自己的姓名。”

林声抽着烟靠在了沈恪肩上,他觉得有点累。

“但是当我想抽身,去创作专门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时,又发现我写不出来了。”林声叹了口气,“那时候的感觉可能和你现在有点相似,就是我会很多写作的技巧,我也有很多想要表达的东西,人性啊,世界啊,怎么深刻我就怎么写,可是写作的过程就很痛苦,磕磕绊绊,绞尽脑汁写出来的东西在别人看来简直就是不知所云,快崩溃了。”

沈恪望着远处,虽然视线看着前面,却好像能看到林声此刻的表情。

那种哀伤像是一团黑雾,围着他们打转。

“自己身在其中的时候总是找不到问题的所在,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我那么热爱写作,可是我为什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糟糕?”林声仰起头,朝着天上吐了一口烟,“那时候真的百思不得其解,痛苦得不行。”

他看向沈恪,笑了:“但你看我,现在就很轻松了。”

沈恪也转向了他。

“尽管我还是那个失败者,但我终于找到了我自己。”林声说,“跟你的遇见激发了我的写作欲望,也是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我慢慢意识到,创作的根本并不是那些技法,也不是多深刻的哲学思辨。”

烟快要燃尽了,林声赶快抽了两口,然后起身到垃圾桶旁边,按灭烟头,丢进去,再朝着沈恪走回来。

他站到沈恪面前:“创作的根本是自我信仰的表达,是把自己打碎了揉进去,重塑一个比现实更有血有肉的人生。说得简单点,就是抛弃一切杂念,什么成不成功,什么优不优秀,什么符不符合受欢迎的作品的结构,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表达的是我自己。”

林声凑过去,轻轻吻了一下沈恪的嘴唇。

“沈恪,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第52章

有些事情并不是别人说一说, 开导开导就能相通的,但沈恪很庆幸能有林声来对自己说这些。

尽管他一时间还不能很好地消化,可他觉得或许自己已经从中捕捉到了什么。

如果说林声这些话的内核是一只蝴蝶, 那么这只蝴蝶扑扇翅膀时抖落下来的花粉已经落在了沈恪的睫毛上, 总有一天他能真切地看到蝴蝶, 捕到蝴蝶。

沈恪双手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我能明白你。”

“但我现在还不能很好地明白自己, ”沈恪望着林声的眼睛, “再等等我好吗?”

“当然, ”林声抬起手, 轻轻地帮他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捋顺,“慢慢来, 不要急, 有些事情一定要到了某一个阶段才能豁然开朗。”

人生有些事真的急不得, 越是着急, 可能离目标更远。

林声不再多说, 他相信沈恪能懂他。

两个人在湖边的长椅坐到深夜, 然后牵着手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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