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潮(3)

作者:如水并刀 阅读记录

十四岁的吴平满脑子都是这种念头,对于小满,他要么爱他,要么毁灭他,只有这两种办法。实话讲,这两种办法又是密不可分的,他爱他的时候,一定要伤害他,非如此不能满足他的渴望;他毁灭他的时候,又无法熄灭自己的一腔柔情,孟小满的痛苦就是催情的狂风,他必须爱他,必须思念他,他要一直这么做下去,直到他死。

吴平和孟小满考上了同一所高中。校园里有很多树,吴平最喜欢看孟小满在雨天的树中行走,他喜欢看他穿过那片模糊潮湿的绿色,就像穿过一条罪恶的河流。他在楼道的拐角处等着他,等着他撞上自己,那就是他撞上了河流的源头,他会狠狠地骂他,用脚踢他,他揪起他的头发,拧他的脖子。他有满腔情意,也有许多秘密的温柔,殴打孟小满的时候,这些就暂时离开了,他的心在烈火中燃烧,那时他受到的折磨,是孟小满感受到的千倍以上。他盯着孟小满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个春天;他在煎熬中实施暴行,因为这就是他的爱情。

第2章

吴平是从高一开始写日记的,他的日记就是情书,写满了所有下流淫秽的幻想。可以确信,他的身体里有一条欲望的河流,浑浊不堪,以最原始的方式奔涌。在他的日记里,孟小满迷恋着一个比他大十岁的男人,那个男人有全市最白的牙齿,他们在后山追逐打闹,春天来了,山上长满了一种不知名的蓝紫色小花。云随心所欲地飘荡,还有风,风无休止地刮,草叶静悄悄地摇摆,新鲜的泥土里升起一种致命的孤独,它裹住孟小满的双脚,带着一排腥气很重的尖刺。孟小满哭了,他知道自己永远都是一个人,他抱住膝盖,在春风里歇斯底里地哭泣。没有人来拯救他——他将在绝望中死去,但没有人能拯救他。

写到这里的时候,吴平站起来喝水。他想象自己是一个造梦师,他所写下的每一个文字,都会一点儿不差地呈现在孟小满的梦里,这样下来,孟小满很快就会在抑郁中死去。

高一下学期,吴平在厕所里殴打孟小满。他掐他的脖子,感受他的战栗,孟小满细碎的头发在阳光下闪现出动人光泽,难以言喻,他就是怪兽,他就是魔鬼——他的每一寸皮肤都炙热邪恶,他引诱他,他哭了,他要带他下地狱。

孟小满年轻的皮囊里有一个可怖的、纵欲的灵魂,他引诱所有过路的男人而不自知。他是春夏交接时诞生的最鲜甜的果实,所有人都会疯狂地爱上他,所有人都会像吴平一样经历疯狂的折磨,沉浸在失去理智的、断线的爱情里,他们呐喊、施暴,他们全部的念头就是爱,就是死。他们抛弃一切,在迷狂的浪潮中前进。

孟夏从来没打过孟小满,但别人总说他们是一对暴力的兄弟。

孟夏从小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十四岁才来到这边。那一年孟小满十岁,孟夏坐在客厅里看他,夕阳西下,群壑已暝,孟小满的侧脸在微弱的金红色光线中清晰浮现,妈妈切了个无籽的大西瓜,张大爷的小花猫又溜出去挠孟小满的兔子了。孟小满跳到阳台上,一脚踢开小花猫,妈妈在厨房里喊:“孟小满,别野了!来吃西瓜!”孟小满没洗手,蹦蹦跳跳地来拿西瓜,妈妈让他去洗手。孟夏伸出手,把西瓜递到他嘴前,说:“弟弟,吃吧。”

后来孟夏回忆起那天,想到的是孟小满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西瓜,并且每吃一口,都要抬起眼来看他一眼,那是很难言明的一种眼神,睫毛微微扫上去,眼睛定定地望着他。这种眼神是文字讲不出来的,它像一个火炉,一个陷阱;它天真腼腆,邪恶放浪。不过孟夏偶尔也会怀疑,就是孟小满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他,他吃东西时是不会抬头看人的。

孟夏的记忆是模糊的,他对孟小满的全部印象都是模糊的,呈现一种浓郁暧昧的暖色。他几乎不能清晰地想起他们相处的任何一个细节,他们之间没有细节,只有一段大致的节奏——你什么也摸不透,什么也猜不出,但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了。

孟夏上大学后,回家的日子就少了。孟小满总给他打电话,他变了很多,以前是个调皮的小男孩,现在是个害羞的小少年。这些年,孟夏对孟小满百依百顺,他无法拒绝孟小满的任何一个要求,但上高中以后,孟小满就再也没向他提过一个要求。

孟小满变得忧郁了。

他仿佛一夜之间就有了很多秘密,这些秘密折磨他,让他夜不能寐、日渐消瘦,然而无论如何,他都不肯向别人倾诉。他在纸上写一些很古怪的符号,这个行为一直持续到他死。孟夏上次回家,发现他在纸上画了很多兔子。妈妈说他有美术天赋,鼓励他考美院。孟夏问他这些兔子的含义,他只是说:“我曾经也有一只兔子。”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