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我再大一点,满了十六岁,他们就要送我到吉原街去挣钱啦。现在他们分我一口吃的,到时候就轮到他们吃我了。”
宁灼默然。
这样的事情,在下城区的确是时常发生。
因为稍有姿色,而被恩情或是亲情裹挟着走上那条道路的人比比皆是。
小白不沮丧,也不自伤,仰着头,眼睛里晃着澄澈又带点狡黠的光:“他们养我,我给他们挣钱,是应该的。可你救了我的命,你就比他们重要了。重要——”
他很认真地竖起了一根手指:“一百来倍。”
宁灼:“……”
不等宁灼有反应,他又迫近了几寸,一脸好奇:“大哥哥,你的眼睛颜色好像和别人不一样。”
宁灼感觉自己捡回了一只伶牙俐齿油嘴滑舌的小狗,牙口整齐,成色上佳,瞧着挺好,但鉴于尾巴摇得太欢,忍不住让宁灼揣测他在垃圾场里是不是也能这么左右逢源,哄得人这么……
在心里“这么”了半天,宁灼也不好承认自己还被哄得挺开心的。
他只好避开了他的问题,反问:“你想留下?”
小白干脆道:“跟着你,总比跟着他们好一点吧。”
说着,他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掏出一样东西。
这是一朵用铁皮罐头剪成的立体小花,是介于蔷薇和月季之间的一种花,上面有人造水果罐头的糖水清香。
这大概是他吃饭时完成的一样临时作品。
“我知道这里是地底下。大哥哥,你不常晒太阳吧?”
细看之下,小白生了一双天生的笑眼:“送你一朵花。等春天来了,我带你去看真的花,好不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温馨提示:本篇里小白实话含量极低,没有感情,全是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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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四)遇
当晚, 新的年轻护工走马上任。
宁灼的伤不在骨,不算完全的严重,可腰是身体的轴承, 宁灼近身搏杀又靠他这一双腿。
没有腰带着, 腿也跟着废了。
医术再进步, 也只是能把伤筋动骨一百天的时间缩短到一个月。
卧床休息永远是最可靠稳妥的。
为了求稳,宁灼难得获得了一段安闲的养伤假期。
按理说, 他该无聊得要死。
但他身边多了个嘴甜的小东西,日子一不小心就过得飞快。
自从知道了宁灼的名字,小白对宁灼就自觉地换了一套称呼。
住进他房间的第一天, 他趴在窗边好奇地问:“宁哥, 你用香水吗?”
宁灼横他一眼。
自从那烈火灼烧的一夜后, 宁灼经常头疼、产幻, 为了缓解痛感,就用薄荷油涂在太阳穴上,因此身上常年泛着浅而清新的苦味。
宁灼自己是反感这个味道的, 觉得和药没什么区别。
谁会爱闻药味。
但看小白抽着鼻子、疑似是非常喜欢的样子,他颇感纳罕,背地里拎起袖子悄悄闻了闻。
……结论是这小东西品味独特。
小白支了一张床, 就睡在宁灼旁边,喂饭、系纽扣, 给他的腰推药油,一边挨着宁灼因剧痛而恼怒万分的骂,一边轻声哄着“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了”, 多线并行, 都不够他忙的了。
小白什么都能干,而且手脚麻利, 眼色极佳。
不用宁灼多说什么,一个眼神,小白就能把他想要的东西递过来。
那种机灵劲,透着股细致精到的世故。
不是受过大磋磨的孩子,做不到他这样面面俱到。
相比于他遭受重创的腰,“海娜”对付外伤更加得心应手。
他肩上的贯通伤就好得很快。
一枚鲜红的圆形疮疤烙在了他的肩侧,边缘还带着锯齿状的纹路,透过雪白偏薄的衬衣,看起来像是一枚艳丽的胎记。
小白隔着衣服,用手指一点点去摸那伤疤:“宁哥,疼不疼?”
宁灼闭着眼睛:“拿下去。摸一会儿又要疼了。”
然后小白就乖了,缩回手去,却不肯挪开视线,一眼眼地看他。
宁灼装作没有发现他的打量。
他始终没有对小白的身份放下戒心,很有心让“调律师”查一查他。
可“海娜”基地落成不久,多的是要花钱的地方,“调律师”又是只认钱的主儿,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付讫办事,概不拖欠。
宁灼把这笔账倒来倒去算了一阵,觉得实在没有在小白身上多耗上一笔的必要。
杀小狗又何必用宰牛刀。
他那样年轻,真要有什么异心,宁灼一只手就能打发了他。
不过,宁灼偶尔扫到浏览《银槌日报》上不断更新的寻人启事或是失踪报道时,会多留心一眼。
这世界上的离散苦楚良多,却和小白没有什么关系。
的确没有人在寻找和小白相似的人。
因为小白过于粘人,而且挨了轰也不脸红,照样笑眯眯地跟在他屁股后头,宁灼也渐渐习惯身边有了这么一个他。
“海娜”里的其他人对此啧啧称奇。
宁灼为人暴躁,嘴还异常地毒,在大多数队员眼里是只可远观的二哥,真要呆在他身边,堪称如沐阴风,更别说拿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了。
小白对于这些疑问,都是统一的回答:“我觉得宁哥人很好呀。”
宁灼将大家的议论和小白的答复都听在耳里,只觉得好笑,认为小白的眼睛年纪轻轻就瞎掉了。
但有人不怕他,也的确是件难得的事。
在冬日渐深、不能去看花的日子,小白每天都用各种废弃物剪出一朵花,用铁丝拧出枝叶来,用一只宽口杯子盛了清水,似模似样地在他床头养了一大捧。
每一朵都不一样,有罐头的、丝绒的、钢铁的、红纸的,色彩各异,品种丰富。
日子对小白来说,好像永远是热气腾腾、充满生机的。
一开始,宁灼对他的身份仍有怀疑,不许他出门,他就自得其乐地忙忙碌碌,在房子里东添一点,西添一点,竟然渐渐捣鼓出了一个家的样子。
后来熟了些,宁灼允许他出房间门玩儿。
当然,还是不允许他跑出基地的。
他也不怕生,见人就能聊,套磁得人头晕眼花,甚至骗出来了好几桩“海娜”里某人和某某人正在相好的小秘辛,回来兴致勃勃地讲给宁灼听,把宁灼讲得哈欠连天,伸手捏住他的嘴巴,他才老实。
宁灼:“你话少一点。”
小白:“嗯嗯嗯。”
宁灼:“……正常小孩这种时候只会答应一声。”
小白不说话了,转而抿出了一个甜甜的笑涡,强烈的感染力差点让宁灼也跟着他做了一样的动作。
还好忍住了。
许是心情愉快,宁灼的伤康复的速度远胜以往,而且这次奇怪地没落下什么后遗症,可喜可贺。
宁灼可以下地自如行走后,就拾起了荒废的练习课程。
在空旷的单人练习室里,他拉筋、压腿、开胯,一点点撑拔开滞涩了一个月的筋骨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