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捞+番外(53)
人到老了,反而什么事都明白了。
你突然发火,突然爆发,其实我都能理解。
说到底是我对不起你,拖累你了。你好不容易走出去了,现在却又被我拖回来。
反正这病也治不好了,我这一辈子也没正正经经干过什么事,可以说是失败透顶的一生了。走了也不可惜。
这应该是爸爸第一次和你说对不起,也是最后一次了。
儿子,希望你以后好好生活。』
何安在曾经恨过何兴。
他本来可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可以有一个美好的童年,可以有一个正常的大学生活。
直到后来,情绪被无趣的生活打磨的麻木,恨意、不甘、愧悔都归于冷漠。
就像何兴说的,何兴直到老了,直到死前,才发现自己曾经的一切都是错的,都是不该做的。他发现了,但已经来不及了。
已经于事无补了。
何安在把老年机关机放回箱子里继续收拾东西了。
何安在把何兴放在衣柜最下面的军大衣拿了出来,下面压着一本老相册。
最前面的几张照片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模糊得看不清了。
后面就是何兴年轻时的照片。与何安在印象里的何兴完全不同,年轻时的他称得上英俊。照片里的他留着80年代最流行三浦友和头,弹着吉他。
也许这就是当年母亲看上他的原因吧。
何安在垂着眼睛,继续翻着相册。
母亲的照片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何安在愣了一下。
照片上的年轻女人穿着喇叭裤,捧着一束玫瑰花,笑得开心。
旁边就是两人的合照。穿着老式西装何兴搂着母亲的腰,母亲一身白色布拉吉,头靠在何兴肩膀上。
这张照片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二十多年前的浓情蜜意早已不复存在,四年前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的画面还在眼前,何安在只感到一阵反胃。
再下一页的照片是何安在的百天照片。
照片上,小小的他被放在小摇篮里,瞪着乌黑的眼睛好奇地看向镜头。
相片到这里就没了,后面的每一页都是空白。
照片里的他还没学会走路,今年他却已经二十二岁了。
那空白的二十年,现在看来,也不过弹指一挥间。所有痛苦、欢乐,都变成了空白。
何安在把相册也放进了纸箱里。
本就没什么东西的小屋子在收拾完后显得更空荡了。
他抱着箱子出门去公墓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老年机被何安在卖给了收废品的,剩下的东西都被他带到了墓地来。
“用你的老年机换来的酒。”何安在低声说,“胃不舒服,就不喝了。”
他把白酒打开,倒在箱子里。
打火机一点,纸箱迅速燃烧起来,橘黄色的火舌跃动着。
“看到你留的短信了,看得出来你是真的不会煽情。”何安在说完,陷入了沉默。
不知道站了多久,纸箱都被烧完了,只剩下一地的灰烬和星星余火。
“我也不会煽情。觉得我们俩之间没什么好说的,那,希望你黄泉路上走过一遭,下辈子做个好人。”
把余火踩灭,他扭头离开了墓园。
这个点已经没有公交车了,小县城晚上几乎见不到出租车的影子,何安在就迎着月光,慢慢走回了家。
田野里穿来阵阵蛙鸣,几只萤火虫忽高忽低地飞着,在这一刻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仿佛回到了一片原始的森林,只有花鸟鱼虫,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类在这生机勃勃的夏夜踽踽独行。
回到家,何安在躺在床上,月光照进窗子,洒在他的床前。
一夜好梦。
接下来的几天格外平静,何安在早上出去买点菜,然后就可以待在家里一整天不出门。
尽管何安在也没有说,但何兴死了的消息还是在街坊邻居里传开了。这也不足为奇。
人们明明那么惧怕着死亡,却每天都把它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那天傍晚的天空美得令人,漫天霞光,绚烂的火烧云随着晚风幻化着形状,引人遐想。
他在江边散步,看着天空把江面染成一幅画。
一个路过的人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何安在和他对视上了,看到他的花臂,觉得眼熟,却一时没想起来他是谁。
回家的路上看到路边的棋牌室,他才想起来那个人是上次找何兴时在棋牌室见过的。
洗完澡后感觉有点干,何安在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两声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他穿着宽松的白色背心和藏蓝色大短裤,趿拉着凉拖就去开了门。门口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下午碰到的花臂壮汉。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儿?”何安在半开着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