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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金堂(192)
作者:青衣呀 阅读记录
瑟瑟的指尖在册页上摩挲,越看越笑。
“这东西跟女史编的郡主府小账,还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武崇训一眼瞥过来,随口道。
“女史要是外放出去,年底考评定然是优。”
这话倏然合乎了瑟瑟之前的疑问,惹得她略略蹙眉。
武崇训却会错了意,坦白解释。
“我原是想,府监要在这庙里生事,定要花钱,丝帛金银从神都运来,惹人耳目,本地调配就简单。三阳宫连周遭田庄山林,十里地方,土地出产能有多少银钱,拿鱼鳞册算算便知。”
瑟瑟噗嗤一声笑,笑完了捂住嘴,“谁知越算越错,加加减减,乱了套。”
武崇训讪讪承认。
“论看账,我不如你,昨夜你提了我才想到,顺数往上加,对错无从得知,非得设个验算的法子,两下里对照,才能又快又准。”
“这东西拿回去咱俩一道推敲罢。”
瑟瑟将脸枕在手臂上,趴着窗台,喃喃道。
“银钱是一方面,再说白袈裟与谶言,不过造势而已,前朝没闹出纰漏,本朝也不必放在心上……倒是与府监结下梁子,有圣人一日,就要骑在我们头上,令人烦恼,可要说单为他,就盼着圣人早日驾崩,我也不安乐。”
武崇训讶然,“你竟转了性子。”
“那不是随了表哥嘛!”
瑟瑟谄媚地冲他一笑,“连我阿娘都看开了,我又何必耿耿于怀?”
武崇训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看得瑟瑟不好意思起来,推攘他道。
“府监定然还有后手,我瞧你那道裁减官寺的折子暂且不必上了,不然打草惊蛇,再瞧瞧他到底玩的什么花样。”
武崇训嗯了声,“一来再瞧瞧,二来嘛……”
他眼皮子往外头一扫,“隔墙有邻啊。”
瑟瑟瞬时通明,喜滋滋跳下软榻便要迈步,却被武崇训抬手挡在身前。
“诶——你就这样见人么?”
扬声叫丹桂进来。
“替郡主梳妆,再写一张拜帖拿去隔壁,请宋主簿并他朋友过来用饭,就落郡主的印章,他要细问,便道我也在。”
顿一顿补充。
“他们院里当有梅花,去时问人讨一枝来。”
瑟瑟低头看自家有何不妥。
原来方才在狐狸皮上磨蹭半天,衣裳凌乱,露出了光裸的小腿,豆蔻忙开箱子拿新的替换。
武崇训踱步到铜镜前照了照,鬓发还算整齐,红衣玉带精神焕发,从镜中窥她容色,大约是兴奋的缘故,眉眼张扬,不必上妆亦闪闪发亮。
故意道。
“他虽没讨到御前的差事,到底是个翩翩才子,面如冠玉,又最擅长在女人跟前装可怜,郡主要没个防备,只怕着了他的道儿。”
“进京头一日我便与他打过照面!”
瑟瑟被豆蔻架住不能动弹,烦闷地向杏蕊求助。
“那时住在驿馆,大家对坐喝茶,隔着张台子几尺远,也不曾遮掩,这会子反倒讲究起来了!圣人召见郭元振尚且掀帘呢。”
上回在石淙便吃了大亏,叫人看个底儿掉,还不肯学乖!
武崇训拿玉簪在她头顶轻轻一敲。
“你拿什么比圣人?那时他为府监奔走,自不敢蠢动,如今可不同……”
瑟瑟愤而打断。
“什么不同?表哥知道成了婚的公主可豢养面首么?”
一句话惹得他手上重重加力,恨道。
“有贼心没贼胆,专会嘴上逞能!”
瑟瑟皱眉哎呀。
他心疼地拿大拇指揉了揉,摇头自语。
“就算你是铜墙铁壁,万一人家色迷心窍,动了真心,你怎么办?”
瑟瑟咬着牙横他一眼,并不搭话。
武崇训便默默缓步退开。
就见丹桂能干,这会子功夫,已着人在院子里扎了一座凉亭,四面用竹篾撑起乳白细纱,再摆两枝七星灯,仿若北斗相对,又一个青衣的婢子站在墙根,抱着一大捧几有她人高的粉色梅花。
他走出去便赞叹,“不过是宫粉,竟这么香。”
手抚着花道,“可惜颜色不足,再深些就好,出门可带了梅瓶?”
朝辞摇头。
“只带了一只白地牡丹纹梅瓶并一只蓝地卷草的,都不相配。”
武崇训十分遗憾,“便带一只白釉的也好啊。”
转头瞧屋里,瑟瑟已然梳妆起来。
红烛高照,把她的侧颜映在窗纸上,因在生气,顾盼神飞,灼灼有辉光,便觉得不为她添一抹红实是辜负了。
略一思索,伸手道,“去借郡主的胭脂。”
朝辞嘿嘿直笑,反问道。
“公子怎不去?奴婢什么阿物儿,不敢进郡主的闺房。”
武崇训好气又好笑,骂他滑头,转身向丹桂作揖求助。
“烦姐姐替我拔一拔刀,劈两节竹枝。”
丹桂笑着避他行礼,回房拿刀便去,不多时带来两截手腕粗细的竹子。
武崇训接过来比划比划,长短还算合适。
摘下腰上小银刀烧红,伸进去捅穿中间隔膜,在表面绿皮上略作刮刻,放平了瞧瞧,似是不妥,又叫朝辞去溪水边捡些砂石投入,如此调整再三,才插进梅花,修了修枝条。
自抱着胳膊看了两回,绿瓶白底的卷草,清新有余,色调还是不足,遂啧了声,不得不进屋。
瑟瑟瞧他来,故意拈起一对密密红珊瑚珠嵌绿松的耳环,长长一挂,上头大珠浓艳,底下碎珠分了几缕,缱绻纠缠,提起来比着,直落到肩膀。
她也压根儿没用胭脂,就仗着红唇与珊瑚呼应。
武崇训还没开口,她拿起胭脂盒往他怀里一扔,捂着心口发狠。
“等我刀剑使成了,谁敢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一刀捅了他。”
那副自家受了委屈,还顾念他的倔强模样儿,挠得武崇训心里痒痒,才要凑来亲昵,朝辞已在门口催他。
“公子,宋主簿就快来了。”
“快快有请——”
他一展袍角,大踏步出去,紧紧捏着胭脂盒背在身后。
第143章
路上张说还在推搪。
“我原是借口娘子生病请的假, 坐到郡主席上去,便是人家无意告状,偶然提一嘴给太子听见……”
话是这么说, 但宋之问驻足问,“那你别去了。”
他又嘿嘿一笑,跟紧两步。
“都说安乐郡主望之天人也, 我也想瞧瞧。”
宋之问大笑,叉腰撑起大袖翻滚,扫得沿途竹叶刷拉拉落地。
“世上好处没有让你一个人沾到尽的!你瞧我, 鞍前马后,混到如今,还不如你, 哼, 别说郡主请我……”
他知道张说随和,便懒得掩饰刻薄。
“……便说这时候章怀太子活过来,我且要赴宴!”
章怀太子死了快二十年,当初死因便蹊跷,身为储君, 竟被区区一介酷吏逼令自尽,坊间猜测,多以为是太子深受高宗欣赏, 引起圣人猜忌致死。
张说面色肃然。
“这两年你且忍忍,待太子继位……”
宋之问大手一挥,“忍不了!”
张说长吁短叹,替宋之问感叹生不逢时。
偏是雄主垂垂老迈, 新主怯懦,卡在这时间的缝隙里动弹不得, 才要劝他谨慎,抬头便见一清秀侍女提着灯笼站在路口。
“两位郎官请随婢子来——”
张说忙错步避到后头。
宋之问反把袖子提了提,上前与她攀谈。
“姐姐是永泰郡主的宫人?”
杏蕊笑应了声,“主簿好健忘呀。”
“不敢,不敢,小生其实是认得的,就怕唐突了。”
“才我们郡主还说,在驿馆便与您喝过茶。”
杏蕊很爽朗,瞧张说悄悄撇眼瞧她,便把灯笼提高些,照亮面庞。
“郡马也在,待会儿郎官千万不要故作避讳之举,坦坦荡荡就好。”
宋之问忙道是称谢。
进小院,就见凉亭里灯影绰约,站站坐坐几个女子,郡马反守在门口,他忙理理衣裳,拱手在胸前,高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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