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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虹夜(57)
作者:姜厌辞 阅读记录
菲恩和祖父之间的关系比他同自己的父母更亲,但在十七岁之后,尤其在十七岁到二十岁这三年里,两个人的关系转入生硬,甚至到了疏离的地步。
当然他并非只是针对祖父一人,那时候他和身边所有人都产生了一道隔阂,导致他一度不知该怎么正常地和人相处。
那段时间,对于卡尔文一成不变的爱,他不推拒也不抗拒,对于瓦莱里奥父子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他也照单全收,他就像被人夺走了灵魂和自我意识,连躯壳都变成一团漆黑、软塌塌的粘土,能吸纳进形形色色的情绪,自己却感受不到丝毫的内心波澜。
直到他找到自己的“兴趣爱好”,找回些对生活的渴望和喜爱后,这种情况才得以好转,和周围人的冷淡关系也缓和不少,但终究还是留下了某些看不见摸不着的裂痕。
菲恩在床边坐下,喊了声祖父后就沉默了,没到局促不安的程度,找不到话题也是真的。
卡尔文将明信片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听瓦莱里奥说,你最近交了个女朋友?是那个女孩吗?”
不论年纪,祖父总是习惯性地将女性亲切又体贴地称为“女孩”。
菲恩有理由笃定,瓦莱里奥的原话不会这么中听,毕竟在他的世界里没有女朋友这一说法,只有可以玩玩的女人和在家族安排下的工具人妻子。
菲恩小幅度地点了下头,转瞬听见卡尔文又问:“她还是和你印象里的一样吗?明朗又鲜活?”
菲恩自知应该用各种具象的形容词来描述虞笙,可在对上卡尔文被日光浸润着的慈爱又苍老的脸庞时,双眼霎时变得雾蒙蒙的,紧接着他看见有只蝴蝶穿破迷雾,它的前翅是薄如蝉翼,水晶一般,呈现出透明的色泽,后翅像红玫瑰被稀释的颜色,从浅到深渐变,漂亮独特得让人挪不开眼。
沉迷其中的人总是毫无防备,任由它轻盈地煽动羽翼,钻入脑髓,吸干人的理智,菲恩无意识地说:“她像Aurorina。”
Aurorina是玫瑰绡眼蝶的种名,以希腊神话中掌管曙光的黎明女神“Aurora”为词根命名。
传说,黎明女神每天伊始会用她那晨雾一般的手掀开东边日出的天门,为世界带来光明,而她的所到之处,散发着玫瑰花瓣清香的水珠便会坠落在地上,化作清晨的露水。
也因此,Aurorina成为蝴蝶中曙光般的希望与期盼的象征。
卡尔文经常会托穆德购入珍稀蝴蝶标本送给孙子,但他本人对于蝴蝶只到一知半解的程度,导致这话听得满头雾水。
在祖父迷茫的神色里,菲恩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话对非蝴蝶爱好者理解起来有多困难,于是沉着嗓补充了句:“她不像任何人,她是虞笙,我没有办法轻易去定义她。”
卡尔文依旧笑眯眯地听着,神色慈爱。
“非要形容,”菲恩说,“She is a perfect ten.(她很完美)”
他有一双狭长深邃的眸,眯起时锐利又凛冽,魂不守舍时,又像什么情绪都装不进,什么人都不放在心上,暴露出几分与生俱来的淡漠和优越感,唯独专注地强调某件事物时,眼里像蓄着海水,窥探不出其中的深度广度。
卡尔文笑着说:“菲恩,你看上去很幸福,那么——”
这个猝不及防出现的转折词让菲恩眼睫一颤,他预感到那只玫瑰绡眼蝶即将扇动羽翼,果然不到两秒,就从他的大脑里飞走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沉重了些。
卡尔文逐渐放慢语速:“你现在还会害怕一个人坐电梯,一个人待在狭小空间里吗?”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菲恩没那么精力放在这上面,于是实话实说:“我没有尝试过,所以我不知道,但我和虞笙一起搭坐过扶梯,那时候她牵着我的手,一直没松开,我没有产生任何不良情绪反应。”
汇报工作进度一般清淡的口吻,视线也轻飘飘,越出了窗外。
卡尔文没再说什么,摁下床头的响铃,两声是召唤穆德。
大概是提前交代过,穆德并非两手空空地进来,他手上的黑色木质相框霎时夺走菲恩的全部注意力。
在接收到主人的眼神示意后,穆德将相框里递到菲恩面前,菲恩的视线就再也离不开了。
透明塑料薄膜里完好无损地保存着一个蝴蝶标本,在亮白灯光的照射下,它的翅膀呈现出宝蓝到藤萝紫的渐变,看着像星空的颜色,静谧,又极富神秘色彩。
“这是爷爷两周前从一个昆虫学家那买来的,叫——”年纪大了,记性一天不如一天,好半会也没想起叫什么。
穆德在一旁小声提醒,卡尔文还没来得及依样画葫芦,被菲恩抢先道:“Euploea midarus.(蓝点紫斑蝶)”
卡尔文轻咳两声,问他喜欢不喜欢。
菲恩的答案毫无新意,他不说“喜欢”,而是亘古不变的“it's breathtaking”。
卡尔文笑了笑,“你的女孩喜欢蝴蝶吗?”
这个问题菲恩给不出百分百准确的回答,但他认为虞笙是喜欢的,“她的腰间有蝴蝶纹身,很漂亮,也很迷人,她动起来的时候,那里的蝴蝶会飞一样。”
他突地一顿,“我想,她快要和蝴蝶一样飞走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菲恩。”
菲恩没有说话,许久垂下眼帘,看了眼掌心死气沉沉的蝴蝶。
-
虞笙被杰西领着逛了一圈,才想到给叶尔澜回电话。
她让杰西去休息一会,自己攥着手机走了段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二号公馆附近。
连接二三号公馆的是一大片玫瑰园,早就过了花期,放眼望去,几乎看不见艳丽的色彩,多的是暗绿带黄的叶。
缺乏观赏性,怪不得杰西没有带她来这。
通完电话后,忽然听见一道轻笑,她扭头,在五米外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暗红西服,绸缎质地,和菲恩今天低调内敛的银灰色西装截然不同,张扬又骚气。
瓦莱里奥抬起手掌,四指一弯,典型的逗小孩动作,慢悠悠地朝她走去的同时,用硬邦邦变了调的中文打了声招呼:“嗨,又见面了,菲恩的小蝴蝶。”
虞笙讨厌一而再再而三被人当成附属品调戏的感觉,当下毫不留情地甩了张冷脸过去,语调也是冷的,“如果你不想再感受一回致命一击的话,请叫我玛雅。”
对于瓦莱里奥而言,不管她叫玛雅,还是玛丽,都改变不了他对她的印象——一个攀权附势的廉价女人,和自己身边的那些女人没有任何区别。
“菲恩呢?他怎么不陪你?”
虞笙笑了声,“看样子你是真的很喜欢菲恩。”
瓦莱里奥眉毛一横,“你这话什么意思?”
“每次见到我,就问你堂弟去哪了,你是对他有什么执念?”
瓦莱里奥这会学聪明了,知道她是在挑衅自己,忍下没有发作,“我可不喜欢他,by the way,我觉得喜欢他的人都不太正常。”
他指了指脑袋。
虞笙立刻往下接:“所以正常的人都该喜欢你?”
瓦莱里奥不置可否,勾唇一笑后,转入新话题:“你和菲恩的恋爱史是怎么开始的,还是说你们到现在也只是炮友关系?”
抛出这么一个唐突人的问题后,也没想听到对方的回答,瓦莱里奥脸上的笑容比之前的更加轻佻,马不停蹄地又问:“如果只是炮友,那你看看我怎么样?”
虞笙嗤了声,即便没有说话,态度也能让人轻而易举地看出她满满的嘲讽。
这时瓦莱里奥的自信心依旧没有被打击到,他认为她这一反应是在表示自己的羞赧,亚洲人总是这样,很容易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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