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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沉溺(86)
作者:倾芜 阅读记录
天要黑了,晚上被营救的可能性更低,而且谁也说不准下一轮的暴雨会什么时候开始。
他们没有食物,没有保暖的衣服,脚下踩得土地还很有可能发生坍塌,周围林子里都是高不见顶的云杉木,厚重密闭,挡住大片视线。
如果今晚还走不出这片密林或者等不到救援部队的话,他们很可能会葬身于此。
“囿囿,我们能走出去吗?”杨玥声音隐隐有哭腔,“我好疼,身上好多伤口,还有蚊子,好累,脚使不上力了。”
从牛仔外套里拿出最后的半块巧克力,沈囿递给她,安慰:“天还没黑,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沿上走,跟着有水流的方向,走到山顶平地,一定会获救,振作起来。”
脸色惨白,嘴唇没什么血色,沈囿还搀扶着杨玥往前走。
地面泥泞不堪,司机走在前面已经甩开他们很远了,渐渐脚步声都听不见了。
林中鸟雀声不竭,窸窸窣窣的动静,在偏僻下着细雨的森林里显得格外幽静可怖。
疲累到极点,杨玥昏昏沉沉的,踩到石子摔了一跤,后背被划出伤痕,差点沿着山坡滚下去。
幸亏被树木挡住,沈囿弯腰拉她上来,昂贵丝绒布料的礼裙被割成碎步条条,幸亏车里备了双平底运动鞋,她这会才没崴脚。
脚踩在石块上,颤颤巍巍,沈囿鼓励她:“玥玥,坚持住,起来,给你涨工资。”
杨玥咧了咧嘴,唇边有血珠,还没心没肺的笑:“真的呀姐姐,我本来就月入过万了,这会还要涨,可成了我们年级英语专业里混得最好的了。”
顺着藤蔓和树爬上去,两人又往前走了许久,要睡着晕倒的时候就使劲揪一下对方。
空气温度越来越低,雨滴又开始淅淅沥沥,似乎又要下大了。
手电筒已经几乎没有光亮了,前路漆黑,只能靠视线里隐约的树影和流水声音辨别方向,他们在往上走,不会被泥石流一块冲走。
不知过了多久,杨玥脚边飞快掠过一个冰凉的东西,她定睛一看,吓得魂都快没了,声音嘶哑,夹着颤抖:“囿囿姐……有……有……”
不远处司机刘雀德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他倒在地上背靠树木,弯腰捂住脚腕伤口,似乎是被什么咬了。
杨玥声线颤抖,颤颤巍巍说:“有蛇。”
…
下午四点半,西山山脉外围已经围满了武警,将进山的路给完全封死。
记者,摄像,以及苦苦等待的家人都在外面收费站亭子里等人。
黑色越野停靠在外,雨势没有丝毫减小,搜救已经停止。
挂断电话,男人撑伞走近,西装外面是一件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顶,露出一截冷白喉骨,身形瘦削挺拔,手腕压着条红绳,小兔子陶瓷上有划痕。
周围有警员过去,这些人曾隶属陆军野战司令部,归祁世年管。
“先生,里面太危险,不允许进入。”有人提醒。
银戒微微反射冷光,男人打开车门上车,眼底有难掩的倦意,他只问:“贺屿洲来没?”
暴雨如注,警员穿着雨衣站在雨中,恭敬答:“贺长官接到救援消息已经第一时间从空军基地抽调战机过来。”
仰靠进座椅里,祁禹时抬手在平板地图上画出一片区域,标注了重点搜查片区和精确飞行路线,他递过去,“让他按照这个方向搜。”
“营救被困人员的时候注意一名叫沈囿的女人,他是我未来妻子。”
“是,祁先生!”
警员接过,护在衣服里,“祁夫人和老爷听说您过来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我们会重点搜查这个片区,但是此刻任何人不能进去。”
“会有生命危险。”
越野后倒,溅起水渍,踩油门,在雨中侧位转了一百八十度,祁禹时一言不发,直接对准那片橙色的路障撞上去,径直驶进深山。
红灯警报响起,却也无济于事,一群记者在外面等雨停。
越野车速开到最快,玩赛车玩出的疯狂,一路上遇到泥石流险区,路段堵住,直接撞开,几次都差点摔进山崖里。
紧控方向盘,大雨中,祁禹时记录行驶过的地方,用无线电传呼机传讯给傅青森。
找到那辆坠毁的橘色大巴和银白色面包车时已经接近晚上六点。
雨水冲刷了山崖下的血迹,祁禹时穿着雨衣下车,看着面前完全坍塌的一片山体。
树木断折,公交车成了一堆废铜烂铁,而那辆白色面包车挂在山壁树梢上,油箱漏了,产生过一次小型爆炸,余下的碎片都是沈囿成用过的东西。
雨水噼里啪啦往下砸,浑身僵冷,祁禹时戴着蓝牙耳机对传呼机里的人开口:“北纬40度三十七分,东经116度52分,发现客车残骸,请求救援。”
雷声轰隆,世界荒凉,面前一片废墟。
脸上的水珠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雨水,他不能接受她所在的车坠崖的结果。
傅青森问:“找到她了吗?”
“那里山体不稳定,立刻开车出来。”
眼尾泛红,丝丝红血丝蔓延,祁禹时想起她十七岁那年,自己第一次见她。
明明都到孤立无援千夫所指的地步了,一个人在雪里孤零零的,抬头看他的时候,那双狐狸眼里也有不认输的倔强。
那时候他觉得好玩,年轻气盛想着,养着玩,捡回去当妹妹,当她是被豢养的玫瑰,却没想到成了从他怀里飞走的蝴蝶。
她不会死,不会这么轻易的坠崖而死。
“沿着这个地点,往山上搜寻,注意山脉顶部,直升机无法迫降的时候使用大功率照明设备探寻。”
“我要进去。”
“你疯了!”傅青森几乎第一次失控,吼道。
“夜里温度多低,雨不停,而且无线传呼机在那里面也没有信号,你晚上出不来,很有可能失温而死!”
“她不会吗?”冷冷一声反问,祁禹时声音微微颤抖,脸色苍白一片,山地靴踩在滑坡过无数次的极不稳定的山壁上,他往里走。
水珠顺着喉结往下滚落,“我有野战经验,林子里有很多蛇,红外感温,所有设备都往这边调,给我救她出来。”
傅青森握着传呼机,唇抿得笔直,没回应。
“听到没!”一声暴喝。
“是!”
无线电受电塔干扰,信号微弱,没有电。
莽莽苍苍绵延至无边无际的森林里,祁禹时孤身深入,从最危险的山体往里搜寻。
晚上六点至十二点,整整六个小时。
身上多了数不清的伤痕,雨衣划烂,衣服湿透,水珠沿着黑发一缕一缕往下滴落,浑身酸痛,到最后几乎抬不起脚步。
在一个空旷一点的地方,他终于发现一截白色丝绒稠布礼裙,电击站外,用传呼机发射了最后一次坐标。
…
蛇来势汹汹,听声音有很多条。
腿部痉挛,杨玥跌倒在地,再也走不动一步。
声音把衣服盖她身上,撑着最后一口气,朝旁边树丛里扔了一大把石子。
蛇似乎往那边过去,而他们也再也没有力气前行。
冷得浑身发抖,沈囿抱着杨玥,嘴唇动了动,却发现说不出声音,只是嘶哑的几声,“不能睡,不能睡……”
刘雀德被蛇咬了仰躺在地上,刚开始还时不时呻/吟几声,到后面已经完全没有声音了。
仅剩的理智告诉沈囿,他最好的情况也是昏过去了。
而他们在密林深处,这片山脉占地超过十万平方公里,搜索到他们的可能性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