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衣裳(出书版)(21)

的,只是好好的带这个女孩出去,好好的给她吃一顿。那要命的奶奶和纪妈,好像已经喂了

她一个月的海瓜子了。

他跟著她走出了房间。梦的衣裳17/309

日子平静的滑过去,秋天来了。

夜半,不知道是几点钟,雅晴突然醒了过来。

她睁大眼睛,窗帘上有朦胧的白,是月光,还是曙光一时之间,她有些弄不清楚。只看

到窗帘在风中摇曳。临睡又忘了关窗子,如果给奶奶知道,非挨一顿骂不可。秋天了,夜色

凉如水!岂不是,夜色凉如水!蓦然间,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醒过来了。侧耳倾听,她听到

隐隐约约的,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吉他声,叮叮咚咚,泠泠朗朗,清清脆脆………如小溪的呼

唤,如晨钟的轻敲,如小鸟的啁啾,如梦儿的轻语……她侧耳倾听,然后,她从床上翻身起

床。

走到窗边,她没开灯,只是悄悄拉开了窗帘,对遥远的地方凝视著。越过桑园的围墙,

她可以看到湖面的闪光。湖的对面,是一幢幢暗沉沉的树影。那儿有一棵梧桐树!她想著,

琴声似乎变得急骤了,如雨水的倾泄,如夜风的哀鸣,如瀑布的奔湍,如海浪的扑击……她

走到衣橱边,摸索著,找了一件套头的长罩衫,一件家居的长袍。脱下睡衣,她换上那件罩

衫,没时间梳头洗脸,她不要吵醒这屋子里的人。穿了双绒拖鞋,她无声无息的溜出了房

间,无声无息的走下楼梯,无声无息的穿过客厅,走出客厅那一瞬间,她听到客厅里那老式

的挂钟敲了五下,那么,窗外是曙光而不是月光了。

她很快的溜出花园,打开边门,她熟稔的沿著那屋后的小径,往湖水的方向奔去。天色

只有蒙蒙亮,一切都是影绰绰的,晨雾在她的发际和身边穿梭,露珠很快就浸湿了她那薄底

的小拖鞋。她几乎是奔跑著,带著种盲目的、被催眠似的情绪,她追逐著那吉他的声音。越

走,声音就越清晰了,那琴弦的拨动,那出神入化的音韵,那吉他特有的音色,震颤出一连

串又一连串令人全心震动的和鸣。

她跑著,落叶被露水沾湿了,她的鞋底已经湿透,但是,她根本没有感觉到。只是奔跑

著,生怕在自己到达之前,琴声会停止。她的脚踩著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她提著那件宽

松的衣裳的下摆,因为它总是被路边的荆棘所拉扯。她绕著湖边的小径往前跑,她已经看到

那棵梧桐树了,琴声戛然而止。她的心脏怦然一跳。他走了。她想。她急促的绕过一小簇灌

木丛,于是,她看到了他。

他坐在梧桐树下,手里抱著一把吉他。他睁大了眼睛望著她,显然,他早已听到她奔过

来的声音。他眼里既无惊奇也无期待,他的眉毛在曙色初露的光芒下,可以看出是怎样虬结

著。他的眼光阴鸷而森冷。他被打扰了,他并不欢迎她,他的世界被破坏了……她胆怯起

来。为什么要来呢?为什么要追寻这吉他声呢?为什么明知他在这儿,还身不由主的跑来

呢?她怯怯的移近他,在距离他只有一尺远的距离处,她站住了。他抬起眼睛从上到下的打

量她,从她那披散的头发,那白的面庞,那宽松的呢质长袍,到她那穿著拖鞋的脚。他的眼

神里有薄薄的不满,薄薄的恼怒……这不是桑桑。她想,或者他正在凭吊桑桑,她的出现破

坏了一切,破坏了他的悼念,他的思想,他的回忆,他的演奏……和他的情感。她呆站著,

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对不起,”她喃喃的开了口。“我并不想打扰你,我……我听到吉他

的声音,我……我不由自主的跑了出来……我……我……”他仍然阴沉的盯著她,她说不下

去了。在他那毫无表情的眼光下,她受了伤,她感到屈辱,感到卑微,感到自己的鲁莽和微

不足道。她垂下了眼光,看到他那两只结实的大手,稳定的抱著吉他。真没想到那么细微的

声音,是出自这样粗糙的双手。她转过了身子,不想继续留在这儿被人轻视,惹人恼怒。

“再见!”她说,飞快的想跑。

他一伸手,握住了她袍子的下摆,她被硬生生的拉住了。

“你的鞋子湿了,”他安安静静的说:“以后,如果要在这种时间出来,记住草地是湿

的,露水沾在所有的叶子上,你会受凉。”她站在那儿,被催眠了。慢慢的,她回过头来,

觉得自己眼里有著不争气的泪雾。

“我没有打扰你吗?”她低声的问。

“你打扰了!”他清楚的回答。移开了一下身子,于是,她发现他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

了一大段合抱的圆木,他正坐在那截横卧在地下的树木上。他拍了拍身边空下的位置,简单

的说:“坐下吧!”她乖乖的坐了下去。“脱掉你的鞋子!”他说。

“什么?”“脱掉鞋子,凉气会从脚底往上窜。”

她脱掉了鞋子,坐高了一点儿,她把双脚放在圆木上,弓著膝,她让长袍垂在脚背上,

而用双手抱住了膝。她侧头看他,他那轮廓深刻的侧影是凹凸分明的,他的嘴唇薄而坚定。

“会弹吉他吗?”他冷冷的问。

“不。不会。”她很快的说,热切的加了一句:“可是我很喜欢,你——愿意教我

吗?”

他似乎挨了一棍,他的背脊挺直,脸色阴沉,他不看她,他的眼睛瞪著湖水。“我不愿

意。”他的声音像冰。不,冰还太脆弱,像铁,像块又厚又硬又冷的铁。“我生平只教过一

个女孩子弹琴……”

“桑桑!”她迅速的接口,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反应如此敏捷,为什么这样管制不了自

己的嘴和舌头。“桑桑死了,你的心也跟著死了。你不愿再教任何人弹琴,你却愿意坐在这

儿弹给她的鬼魂听。”他迅速的回过头来,紧盯著她。她以为她冒犯他了,她以为他会大光

其火。她以为她会挨顿臭骂……她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时,被他怒吼“滚开”时的样子。可

是,她想错了,他的眼神出乎意料之外的平静。他既没发火,也没生气,却镇定的问了句:

“你对于我和桑桑的故事,到底了解多少?”

她轻颦著眉,有些迷糊。

“我想,我‘知道’得很多,‘了解’得很少。”

“哦?”他询问的。“他们说——”她润了润嘴唇,紧盯著他。心里有个模糊的观念,

如果桑尔旋对她说过谎,她和尔旋之间就完了。“桑家原来也有意把桑桑嫁给你,但是,当

桑家兄弟来找你的时候,却发现你和另一个女孩躺在床上?”

“嗯。”他哼了一声。“真的吗?”她热切的问。希望他说是假的。

“真的。”他毫无表情的说。

“为什么?”她困惑著。“你不爱桑桑吗?”

他深深的看她。“这之间有关系吗?”他反问。

她觉得脸红了,她从没有和人讨论过“性”问题。她发现,他是把“性”和“情”分开

来谈论的,可能男人都是这样的。她想,假若每个男人都为“爱”而“性”,那么,“妓

院”可以不存在了。想到这儿,她的脸更热了。

“你脸红了。”他直率的说:“显然,这个题目使你很窘。人类的教育受得越多,知识

越深,就把许多本能都丑化了。你和桑家兄弟的感觉一样,觉得我欺骗了桑桑,是不是?”

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很困惑,她答不出来。

“我早就料到了。”他低哼著。“我早就料到他们会有的反应……”他语气模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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