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衣裳(出书版)(22)

流社会,知识份子,他们受不了背叛和不忠实!”她忽然抬起头来,眼睛闪亮了。

“为什么?”她热烈的问,情不自主的抓住了他的手腕,她一直看到他眼睛深处去。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他不解的,浓眉紧锁。

“为什么要演那场戏?”她急促的问:“你早就料到了!你早就料到他们的反应!你知

道他们晚上要来看你,桑桑一定设法通知了你,于是你弄来那个女孩子,于是你演了那场

戏!你并没有必要连房门都不扣好,你也没必要找那女孩……或者,在和桑桑恋爱之前,你

和无数女孩睡过觉!我不管!但是,桑桑改变了你,她使你拴住了,使你无法对她不忠

实……当你在嘲弄桑家兄弟的时候,你也在嘲弄你自己……”

他眼里的狞恶回来了。

“你在说些什么鬼话?”他咆哮著。

“我说得又清楚又明白。”她稳定的说:“我只是弄不懂……”她转动眼珠,思索著,

然后她抬头定定的看著他,低语著:“我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

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就变得又苍白又惊惧,迅速的,他伸出手去,一把蒙住了她的嘴,他

哑声的、沙哑的、痛楚而混乱的说:“如果你真的明白了,不要说出来!什么都别说!”

她的眼珠深深的转动著,带著深切的了解,带著深切的同情,带著深切的感动和激情,

她凝视著面前这张脸,脑子里,似乎又回响起他说过的话:

“是我杀了她!我不该让她爱上我,我不该让她陷得那么深,我不该任凭这段感情发展

下去……”

这就是那个谜底了。一个由自卑和高傲混合起来的流浪汉,爱上了个纯洁如水的小公

主。当他自惭形秽而又爱之深切时,惟一能做的事是什么呢?他不要娶桑桑!他从没想过娶

桑桑,因为他自知不配!因为那女孩是朵温室里的小花,他却是匹满身伤痕的野马!于是他

对那两兄弟演了一场戏,他气走了他们,因为他不要那朵小花为他而凋零,但是,却仍然害

得那朵小花为他而凋零了。

她没说话,她确实没说话,可是,泪水静悄悄的涌出了眼眶,静悄悄的沿著面颊滚落

了……泪水滑过面颊,流在他那盖在她嘴上的大手上。她听到“嗡”的一声轻响,吉他落到

地下去了,他用双手捧住了她的面颊,用大拇指拭去她面颊上的泪痕。太阳出来了,一线金

色的阳光闪耀了她的眼睛她觉得看不清楚对方了。然后,她感到他的嘴唇轻轻的落在她的眼

睛上了,那么轻柔,那么细腻,一点也不像上次的粗暴炙热。他温柔的,做梦似的吮去了她

的泪痕。她身不由主的贴近了他,贴近了他,紧紧的钻进他怀中,她的手臂环绕过来,抱住

了他的腰。梦的衣裳18/30

他忽然推开她,受惊似的抬起头来,粗暴的、生气的说:

“快走!”她睁眼看著他,眼前是一片模糊,脑子里是一片混乱,树梢中闪著无数阳光

的光点,刺痛了她的神经,同时,她心中闪过一个名字:桑尔旋!这名字也刺痛了她的心

脏,使她浑身掠过一阵震颤。她分不清自己的感情,也不太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只觉得面前

这男人有股强大的魔力,使她无法去分析自己。“不。”她轻声的说。“我不希望历史重

演!”他的呼吸重浊,声音激烈。“你走,回到桑家去!快走。”“不。”她再说。“我为

什么要回到桑家去?我又不是桑桑。”

他正色看她,神情古怪。

“你从什么鬼地方来的?”他问。

“是……”她咽了一口口水,艰涩而困难的说:“你一定要问吗?桑家兄弟发现了我,

他们给我很高的待遇,雇我来扮演桑桑。我需要这笔钱和那些好华贵的衣服鞋子………我来

了。是……从一个‘鬼地方’来的!”

他用手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向阳光。她感到阳光直射在她的眼睛里、面颊上、头

发上和嘴唇上。她喉咙中又开始发干发涩,她知道他在研究自己。而且,她知道他是又聪明

又敏锐的。“我值得你为我撒谎吗?”他的声音响了,他把她的脸转了回来,死盯著她的眼

睛他那阴鸷的眸子里闪耀著火焰。“我不知道你从什么地方来的,但是,你有一对纯洁而明

澈的眼睛有光滑细嫩的皮肤,有灵巧细密的思想,和最最天真与热情的个性………不,雅

晴,一个具有这么多优点的女孩,不会来自一个‘鬼地方’。”“你可能对了。”她点点

头。“思想”又开始活动了,她又能分析又能组织了。“那要看我们对‘鬼地方’三个字所

下的定义。是不是?你认识过自己吗?万皓然?你知道你并不漂亮吗?只是见鬼的吸引人而

已!你知道你的眼神很凌厉很凶恶吗?因为你要借助这眼神来掩饰住你的善良和脆弱?你知

道你很凶很霸道很冷酷很阴沉吗?因为你必须借助这些来掩饰你的热情?你知道你很虚伪

吗?因为你不敢面对真正的自己?你知道你有多么空虚寂寞吗?因为……”

“住口!”他怒叫著:“不要再说了!”

“啧啧,”她摇头,低语了一句:“我真不知道像你这样一个充满‘缺点’的男孩,是

来自什么鬼地方?”

他又咬牙了。太阳升了起来,晒热了她的头发,晒干了草地上的露珠。他仍然盯著她,

浑然忘我的盯著她,不敢相信的盯著她。她悄悄的站起身来,拾起地上的拖鞋。

“我必须走了。”她说:“我要在奶奶起床前赶回去,我不想弄砸我演的角色。”他不

语,仍然盯著她。

她拿著拖鞋,赤著脚,往小径上跑去,跑了几步,她又折回来了,喘吁吁的停在他面

前:

“告诉我!”她急促的说:“我在什么鬼地方,什么鬼时间,才能再见到你?”他深思

的凝视她,似乎,被“催眠”的变成他了,他竟无法拒绝回答她。“我这个月,每晚九点到

十二点,在‘寒星’咖啡厅里弹吉他。”“寒星在什么鬼地方?”

“翻电话号码簿!”“好!”她应著,轻快的跑上了小径,轻快的用赤脚踩著那半干的

落叶,往“桑园”奔去。

于是,当晚,她就到了“寒星”。

这儿绝不是一家第一流的咖啡厅,甚至于不属于第二流第三流,它该是不入流的。但

是,它非常可爱。它坐落在和平东路,是一间木板小屋,搭在一个十二层楼的屋顶上。来喝

咖啡的没有一个是衣冠楚楚的绅士,他们全是些年轻的学生,都只有十八九岁到二十五岁之

间,他们除了喝咖啡以外,他们又唱又闹又笑又尖叫,和那个坐在他们之间的“吉他手”完

全打成了一片。雅晴坐在一个角落里。她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她听著万皓然弹吉他,听著

他唱歌。她从不知道一支吉他和一副歌喉可以造成的奇迹!他坐在那儿,有一组圆形的聚光

灯把他整个圈在光圈里。他扣弦而歌,唱著一支节拍很快,却十分十分有味道的歌:“小雨

一直一直一直的飘下,

风儿一直一直一直的吹打,

椰子树一直一直一直的晃动,

凤凰木一直一直一直那么潇洒,

我心里一直一直一直想著她!

我托小雨告诉她,我托风儿告诉她,我托椰子树啊,还有那凤凰木,

告诉她,告诉她,告诉她!

我并不在乎她,我真的不在乎她,

只是没有她呵,我的日子一直一直一直成虚话!”

怎样的歌啊!雅晴失笑的把头埋在臂弯里,忍不住的笑。周围的人又吼又叫又鼓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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