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旧梦(20)

作者:画银屏 阅读记录

明亮白光洒落,映照着纸面上逐渐显露一排端庄秀丽的小楷。

宴星回靠在桌边低头看着, 心不在焉想:这字落在语文卷的作文方格栏里,阅卷老师不看内容光看字都忍不住给高分吧?

春霁收了笔, 在光下仰头看他,更显得杏眸似琉璃般通透明亮。

宴星回勉强收了心, 往纸面上看去。

[你怎么缺了一堂晚自习, 回来又告诉大家我们住在一起了。]

他视线扫得快,没留心看成了[回来又告诉大家我们在一起了], 吓得心脏都漏跳一拍, 匆匆又重新读了遍, 才看明白春霁写的问题。

宴星回恶声恶气倒打一耙:“你怎么说得我们住在一起像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春霁无辜地眨眼,又写:[不是你说我们要在学校里当私底下不认识吗?]

宴星回被一噎, 从记忆角落翻找出自己曾说过的话,耳根缓慢地攀上一抹薄红,嘴上又不肯服输, 道:“那我还让你离我远点, 也、也没见你真的听了进去啊。”

他又急匆匆转了话题,道:“我缺了节晚自习是因为我爸他们出差提前结束回来了, 我妈叫我回来一趟吃顿饭。”

说起了正式,宴星回脸上的热度终于减退了几分,神色也变得正经:“我把你还给我的手链给戴上了。”

他从校裤里拿出那条褪色红绳,放在了那个问题的旁边。

“我问他们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宴星回字斟句酌,“我妈给周警官打了个电话,想先确认你的身份,也在那时知道了当年凶手有可能并没有死,当初起火的案发现场时出现的男性尸首可能是真凶的障眼法、替罪羊,那个人有可能会再次找上我们。”

隐瞒和遮掩在生命的威胁前瞬间失去了意义。

宴家今晚满桌的精致菜肴没一个人动筷,气氛僵硬到凝固,他听着扩音的对话,只觉得陌生与遥远,仿佛在听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关的故事。

“她说让你住进来确实是因为房子的意外,她在这两天才回了兰亭市接手了最近的案子,对比了受害人脸上的朱砂符文和当年符文案的受害者特征一致,才敢下了定论。”

“周警官很忙,说的不多,”宴星回低眸注视着春霁,“她说其中的细节你是最清楚的那一个。”

春霁浓密的长睫似脆弱的蝶翼轻轻垂落,掩去眸中的神色。

宴星回眉宇轻挑,伸手叩了下桌面,道:“该你了,说话。”

春霁不看他,拿起笔写:[说什么?]

“简单来说,我听了就跟没听差不多,一头雾水百思莫解,想听你的视角重新说一遍。”

春霁微微抿了唇,指间捏紧,笔尖悬在雪白的纸页上,迟迟落不下来。

“你不愿意?”宴星回问。

春霁转来视线悄悄地看宴星回一眼,见他不像生气,才又下笔写:[其实周姨找过我,问我能不能帮忙找回你的记忆。]

笔尖顿了下,才慢吞吞写下一句:[我拒绝了。]

春霁又掀起纤长黑睫,抬了眸,怯生生地来看宴星回的反应,眉眼间透着些紧张。

宴星回俊美的脸上神色平静,低垂的眼眸注视着她,问:“为什么?”

[我想着,星星选择忘记过去的回忆,兴许也是好事。]

[况且现在和六年前情况不一样了,我们知道凶手想做的事,刑侦手段也更先进。]

[或许不用你想起来,凶手就已经落网伏法。]

“春霁,”宴星回这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当面叫她的名字,似笑非笑,语气却含着压抑怒气,“你这是在打着为我好的名号,替我做决定?”

春霁落在桌面上的指尖蜷缩,明澄瞳眸倒映出不安的情绪。

“我是一个还有两个月就成年、能做出自主判断的独立个体,连我爸妈都不会不顾我的意见,”宴星回的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现在我想拿回我自己的记忆,你不让?”

离得近了,少年深邃的眉眼展露在眼前,下颌线条凌厉,薄薄的夏季校服隐约透出胸肌的轮廓,连他撑在桌面的结实手臂都绷紧了线条,透出隐隐力量感。

少年身躯的蓬勃热气裹挟着极重的压迫感笼罩着她。

春霁恍惚一瞬,后知后觉记忆里的少年在她错过的时间里早已长大,变成她陌生的成熟模样。

“行,总归主动权在你,不愿意说我的事,”宴星回咬牙道,“那为什么周警官笃定说凶手会再次找上你,凶手的目的在什么,这总能告诉我吧?”

春霁终于点了头,放了笔,却抬手放在自己的立领校服衣领前,细长白皙的指尖开始解立领校服短袖的扣子。

第一颗扣子刚解开,散开的衣领露出一小片雪色的平直精致锁骨,还未继续动作,就被面前的少年一把握住了右手手腕。

“不是,”宴星回不复刚才的凶神恶煞,透着几分无措和慌乱,从脸颊、颈项到耳后在顷刻间覆上了一层极明显的绯色,紧张到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你你你要干嘛啊?”

握住纤细手腕的手指骨感有力,烫灼的宽大掌心传来源源不断的热量,叫春霁也愣住了。

宴星回视线飘忽:“说、说话就说话,解扣子做什么?”

春霁终于察觉宴星回误会了什么,伸了指尖,隔着衣衫点了点自己锁骨边缘的位置,大概觉得意思不能传递过去,手腕挣扎了下,又看向桌面上散落的纸笔,想以文字作解释。

宴星回的视线落在她锁骨边缘的位置,怔了怔。

脑海里倏地想起他们被一个年轻老师追逐着要没收手机的那天,他拽着春霁一路奔跑,躲进了一间门锁损坏的实验室里。

狭窄拥挤的实验桌底下,两人的身体相挨挤,隔着薄薄衣衫传递彼此体温,膨胀着闷热的气流,春霁因着空间限制几乎半陷在他怀里,领口微落,不自知地露出一片沁着盈盈薄汗的锁骨肌肤。

极近的距离下,他的视线难以自制地落在她衣领边缘隐约晃过的淡红小痣上。

宴星回凝视着那一点位置,喉结滑动,好似有一股燥热从后背升起蔓延,连中央空调恒定设置在23°的房间也好似在升温。

春霁挣脱不回自己的手,不明白宴星回为什么盯着自己又不说话,神色浮起几分疑惑,淡红柔软的唇微微张开,又闭上,抿成一条线。

宴星回的视线落在春霁的唇上,耳边回响起周泠玟在通话最后说的话。

“当初你和春霁被救出来后,春霁害怕得发抖又说不出话,一直在纸上写着要见你,但那时候的你在医院里反复发着高烧,实在安排不了见面。”

“我们也遇到不少受害人因过度惊悸而短时间不能开口说话的情况,但她们在明确自己身处安全的环境,或是接受了专业的心理辅导后,都能恢复过来。”

“除了你和春霁,符文案还失踪了另外十二名的女性,舆论压力重,上面要求最大时间内破案,我那段时间分身乏术,没有跟进春霁这方面的事。春霁以纸笔写了她所知道的一切,又回家和姥姥一起处理父母在寻找她的过程中车祸身亡的后事。”

“绑架你们并藏匿的地点发生了爆炸,里面的一具男尸符合凶手的侧写特征而结了案,春霁又跟随姥姥转了学,待我发现的时候,春霁的心理创伤已经过了最佳的干预期。”

“深茂市和兰亭市离得远,我的工作又忙,春霁的问题就一直耽搁了。”

“她辗转接受过几次不同医生的心理咨询,但始终封闭自己,我想……如果是你要求她说话,情况会不会不一样?”

宴星回似被蛊惑了般,又俯身靠近了分,眼眸里复杂情愫涌动,一只手掌牢牢禁锢着她的纤细手腕,另一只手掐着春霁的下颔,指腹虚虚地落在她的唇角,声音很轻:“你能说话的吧?”

春霁眸色闪过惊愕。

“觉得是为了我,所以不愿意让我想起我的过往,”宴星回道,“那同样的理由,为了你,我想让你开口说话,你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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