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旧梦(21)

作者:画银屏 阅读记录

春霁咬了唇。

宴星回问:“听我的,开口吗?”

“明明很信任我,把我一直当作你记忆中的星星,给我送糖、雷雨天里拉着我躲起来……”宴星回声音艰涩,“那为什么对着我不肯说话?”

他记得梦境中穿着白裙的女孩跪在地上,一边哭着一边用纤细柔软的手臂拖拽着他,破碎颤抖的声线喊着星星。

宴星回几乎难以控制地升起了嫉妒之心。

是过去的他和春霁吧?

凭什么……过去的他可以听到春霁的声音,而他不行?

春霁长睫颤动,呼吸变得有几分急促,站起了身,伸了另一只手就要推开宴星回离开,落在少年的胸膛上还未用力,就被握住了手腕,被反压在桌面后面的书架上。

“走什么?”宴星回低着眸,哑声问,“问题还没回答我。”

春霁几乎悬坐在书桌上,手腕被交错握住压在书架边缘上,咫尺之距,两人的鼻尖近乎相抵,凌乱的呼吸交叠。

宴星回语气紧逼:“说啊,解扣子是想给我看什么?”

春霁的黑眸里盈动着一层薄薄水雾,眼尾都晕开了春日桃花般的红,贝齿咬着红唇,印出深痕。

“说话,”宴星回心软了,他放轻了声音,近乎于哄地求,“说一个字也行。”

春霁望着他,喉间极艰难地挤出一个支离破碎的喑哑音节。

宴星回胸腔里的心脏如春日惊雷般急促跳动,喉结滑动了下,追着道:“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不……”

春霁的神色透着委屈,声线艰涩而颤抖,嗓音嘶哑得像错弦的小提琴。

“不是……星星……”

你不是星星。

宴星回愣住了。

春霁泛红眼眶里打转的清泪终于滑落了下来,似断线的珠淌过透粉的脸颊。

宴星回手上不知不觉地松了禁锢的力气,大脑一片空白只回荡着一个梵音般嗡鸣作响的念头。

完了,好像搞砸了。

春霁推开他,快步往门外走,抬手擦着泪。

宴星回钉在原地好一会儿,视线落在桌上两人的书包上像是终于醒悟过来了一般,他拎起春霁的书包,大步穿过走廊去敲客卧的门。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宴星回小心翼翼道:“你的书包我给你放门外了。”

顿了顿,他又道:“是我不该那样对你,对不起。”

他做好了没有任何回应的准备,门却开了。

春霁出现在门后,眸中水光隐隐闪烁,眼尾湿红,绷着张脸。

宴星回问:“还在生我的气吗?要不你微信发消息骂我?”

春霁没给半分回应,只伸手接过自己的书包抱进怀里,又将放在书包侧边口袋里的葡萄果汁抽了出来。

是桌上两罐一模一样的果汁里宴星回送的那罐。

是春霁在楼梯间雀跃地用指尖敲了一路,在上车后放进了书包口袋里,打算回来再喝的那罐。

春霁将那罐葡萄果汁塞回宴星回的怀里,又哐一声关了门。

隔壁房间的宋尔云听到动静打开门,纳闷问:“又怎么了?”

宴星回下意识将果汁藏在身后,尴尬道:“没什么。”

他回了房间,看到自己的书包孤零零地搭在桌面上,想起自己还有半书包的作业,有点绝望地叹口气——他就说该做完作业再去找她的吧。

现在好了,把人气哭了,送的果汁也不肯要了,自己也跟着心情烦乱,结果还有一书包的作业等着自己。

一沓卷子和题本静静躺在书桌上,好似在无声地嘲讽他。

宴星回勉强收拾了心情开始写卷子和每日规划的竞赛题,收了笔时,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凌晨一点,浴室出来上了床,几乎是沾着枕头就陷入了沉睡。

宴星回又做起了梦。

三角阁楼的楼层压得极低,被木条钉死的窗户只留下一束窄窄光亮,洒落在桌上一罐玻璃纸糖上。

宝石琉璃般的糖纸闪动着绚烂的彩光,是灰暗狭窄的阁楼间唯一的亮色。

一个女孩埋着头蜷腿坐在床上,身形纤细清瘦似纸片,白色裙摆如花瓣般散落,伸出一双赤/裸的足,肌肤透着许久不见天日近乎透明的白,伶仃足踝锁着一圈银环,细长的链子延伸到被角之下。

她蜷在角落里,安静得似没有生息,仿若一枝就要枯萎凋谢的白梨花。

他走近几步,女孩浑身一抖,怯怯地抬了脸,露出透着熟悉的青涩姣好的眉眼。

春霁?

宴星回想开口唤她的名字,想问她怎么在这儿,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身体仿佛带着另一个人的意识,自发朝她走去。

女孩看到了他,那双黯淡失色的眼眸生出潋滟光彩,压着惊喜,极小声地唤:“星星——”

含着湿漉漉的濡慕与信任。

女孩赤脚站在木板上,在银链拖动的窸窸窣窣声响中跌跌撞撞扑来。

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臂抱住了她。

女孩埋在他的怀里,声音低低的,透着沮丧:“星星这次离开了好久,我还以为……你丢下我先走了。”

好似有无数根风筝线缠绕绑缚着勃勃跳动的心脏,用力紧勒,鲜红的血液渗出痛苦的疼意,在胸腔中鼓胀颤动。

“不会的,”他听见自己道,“我会回来,带你一起走。”

她仰了头,眼眸如月牙轻弯,眸中浮出雪霁云消、春水初融般的溶溶笑意。

他道:“他现在在楼下,要见你。”

女孩唇角的笑僵住了,神色浮现恐惧,单薄的肩头瑟缩着,控制不住地轻颤。

“别怕。就和上次一样,假装自己是个人偶,不要说话,不要做出任何反应,跟着我走就好。”他道,“乖乖,相信我,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他用一块窄窄的黑布,动作尽量轻地绑在女孩的眼前。

阁楼的门板被推开,往下是一段偏僻狭窄的木楼梯,光线黑暗不见五指。

他握着春霁的手,带着她,一步一步往下走。

每走一步,年久失修的楼梯就会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响,随着如影随形的细碎银链声,如锈钝的刀刃锯口来回凌迟着紧绷似弦的神经。

直到最终踏在地面上,他推开门,温暖的亮光倾洒落下,装潢温馨的房间出现在眼前,一只憨厚可爱的巨大布偶熊坐在沙发上,对他们笑。

“我们的小公主下楼啦?”

一个身形高大的成年男性身上套着一条粉色格子围裙,端着一盘草莓蛋糕从厨房走出。

那个男人将蛋糕放在餐桌上,蛋糕上插着的两根白色数字蜡烛。

12。

“爸爸差点就忘了小梨的生日,还好及时赶了回来,做了蛋糕。”男人笑着,“看爸爸给小梨买了什么,是你最喜欢的布偶熊哦!爸爸最近很忙,就让小熊陪在小梨身边。”

春霁沉默着坐在餐桌前,没有丝毫的回应,黑布蒙在眼前,面颊苍白没有血色,穿着一身白裙,锁骨边缘的淡红小痣随着呼吸缓慢地起伏,好似一个不会说话的精致人偶娃娃。

男人好似习惯了毫无回应的待遇,笑容如常地拿出打火机,将白色蜡烛点上小小的橘色火焰,语气亲昵:“祝小梨公主十二岁快乐,天天开心!一转眼,小梨都已经这么大啦,爸爸向你保证,等忙完这段时间就立刻辞职,永远陪在你身边,好不好呀?”

春霁放在桌下的指尖缓慢蜷缩,是不易察觉的轻颤。

她在害怕。

这样的认知似尖锐利箭穿透胸膛,如困兽般痛苦挣扎的情绪反复撕咬着血淋淋的心脏,翻涌的戾气,让他生出一种冲过去带走春霁的暴躁冲动。

但春霁足踝上的银链提醒着理智,身体好似被某种力量牢牢地禁锢在原地,他只能默然地注视着眼前,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还需要……再等等。

他闭了眼。

满目黑暗中,急促刺耳的闹铃声撕裂一切,宴星回从凌乱的薄被间猛地坐起,面色涨红,大口喘着气,望着周围的卧室景象好似感觉到一种陌生,花了小半分钟才想起自己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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