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旧梦(44)

作者:画银屏 阅读记录

脑中因缺氧而回响着蜂群般的尖锐嗡鸣,春霁的瞳眸渐渐涣散失去焦距,挣扎抓挠的手指缓慢流失力气,她张了唇,喉间溢出破碎沙哑的音节。

是极微弱的声线。

“哥……哥……”

夏奕面色一僵,猛地松开手,站在原地怔愣了会儿,又猛地扑跪在地毯上,声线微抖:“你刚喊我什么?”

春霁跌坐在地毯上,一边捂着脖子狼狈呛咳着,一边瑟缩着肩往后躲,像只刚受过威胁的小兽,满心满眼是惧怕。

“我怎么没想到,要是小梨愿意把我当哥哥,离不开我……老师也会认同我的……”

夏奕喃喃着,如梦初醒,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切恍惚,又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神色浮起慌乱,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刚刚太冲动了,失去了理智。小梨不喜欢这个房间,又被我锁在这儿,生气是应该的,我不该朝你发火的。”

短短时间,春霁纤细的颈项浮起可怖的青紫指印,她望着夏奕,长睫轻颤,清透的眼眸浮起一层薄薄的水雾,透着不安的怯意。

夏奕整个人都在兴奋地发抖,抓握着她的手急切道:“哥哥保证再也不会做错事了,小梨可以原谅我吗?”

春霁望着他,终于轻点了点头。

夏奕脸上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伸手摸了摸春霁的头发,声音放柔了:“小梨睡了快一天,是不是饿了?哥哥带你去吃饭。厨房的灶上煮着粥。”

春霁长睫轻颤,姣柔清丽的眼眸轻弯,苍白的脸色露出一个似雾中花水中月般虚浮的笑意,伸出柔软纤长的手臂,是柔弱依赖的模样。

夏奕几乎有些受宠若惊。

这是住进来这么久,春霁第一次表现出这么柔顺的模样,或者说是自认识以来,她第一次对他表现出笑颜,像是张牙舞爪的野猫被带回家中,终于被驯服肯认清状况,变得乖巧听话。

汹涌热烈的情绪似烈火在胸腔间炽热燃烧,心脏鼓跳不已,夏奕兴奋得头皮发麻,看着春霁的目光愈发柔和,动作轻缓地抱着她下了楼。

春霁被放在餐桌前的椅子上,夏奕进了厨房,不多时,戴着厚实的手套端出小火煨炖整天的砂锅粥,端上桌,盛来一碗推到春霁的眼前。

“父亲资助了许多学生,就算我是最优秀、最像他的那一个,他还是只承认你一个女儿。我知道的,是因为他答应了师母只会有你一个孩子,会好好照顾你……”

夏奕激动地念叨着,眼中因为向往而闪动着灼亮的光:“等他知道了小梨把我当做哥哥,会让我一直留在家中继续照顾你。学校的工作可以辞了,通灵的事交给其他人……我们以后永远住在一起,互相依靠……”

春霁睡了几乎整日,喝了小半碗粥果腹,终于感觉有了些力气,拿起桌上的白胡椒调味罐,在碗中拧圈洒粉。

夏奕问:“粥的味道淡了吗?”又盛了新的一碗,尝了口,觉得咸度正合适。

春霁却点了头,体贴地将白胡椒调味罐从桌上推给夏奕。

夏奕垂目盯着这瓶调料罐,沸腾的心境却像是被泼了冰水倏地冷却下来,开口道:“小梨还记得那天通灵的事吗?”

春霁用勺搅动着粥,闻言抬了头。

“其实到后面,有一部分父母已经意识到是一场骗局了,但他们挣脱不了这个梦境,甘愿沉沦,甘愿继续被骗下去。就算知道是假的,情愿自己不知道真相,当一切都是真的——谁又不是呢?”

“人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我的生母一直厌恶我,对我不闻不问,因为我的生父家暴、酗酒、赌博……而我是他们错误的产物,我用一个枕头闷死了烂醉如泥的生父,她替我顶了罪又自杀,在最后一刻,仿佛在假装爱着我。”

“老师带走我离开了梧县,给予我新的开始,我假装自己忘记过去,假装老师和师母才是我真正的家人,就算是假的,但那段时间我过得很幸福,我希望老师也回到以前的幸福。”

夏奕微笑着,轻声道,“小梨如果想骗我和老师,也请把我们骗到最后。”

细小的摩擦碾磨声响起,空气中浮起属于白胡椒的轻微呛辣味。

客厅的落地窗外劈落一道巨大的闪电,晦暗的苍穹似被分裂出嶙峋密集的白光裂缝。

响亮闷雷声姗姗来迟,轰然炸开时,春霁的手腕晃动一瞬,又强压下不安的颤抖。

第32章 银铃

宴星回窝在房间里浑浑噩噩昏睡了两三天, 不知白天黑夜,直到被人揪着衣领从床上强行拽了起来。

宴柏山眉宇紧皱,声线凌厉:“你这几天怎么回事, 一直睡觉,喊也喊不醒。”

俊逸少年黑发散落, 轻掀起眼皮, 转来视线看了眼宴柏山, 哑着嗓子问:“有她的消息了吗?

“暂时还没有消息。”宴柏山冷声道,“坐起来,你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

宴星回半条腿屈坐, 宽阔的脊背微垮,被抽走了全身气力般神色惫懒:“我前几次回想起以前的事都是在梦里, 想着多睡一段时间,说不定能想起更多的事, 看清楚凶手长什么样。”

宴柏山压下怒气, 问:“所以呢,你梦到了什么?”

“我梦到……”宴星回极恍惚地轻笑了下, 含着淡淡苦涩和自我厌弃的意味, “我曾经考虑过要不要杀掉春霁。”

梦里的阁楼幽暗灰败, 他站在床前,沉默地注视着正闭目睡着的女孩。

女孩蜷缩着沉睡, 毫无防备,鸦黑的发丝如蓬松海藻在枕间铺散,姣好漂亮的眉眼比现在更加青涩, 颈项纤细得像柔弱花枝, 好似能被捏在手心里轻易折断。

如果春霁不存在……一切都不会发生,那个人就不会对那个玄乎的说法深信不疑, 相信什么招魂的血阵能够唤醒载体前世的记忆。

也许现在掐掉源头,就不会再有更多无辜的受害者因为一个无稽之谈被迫献祭出生命。

他站在春霁的身前,仿佛站在分岔的铁轨道路前,一条铁轨上站着春霁的背影,另一条铁轨上躺着被绑缚的十数人,正向着他呼救。

有一条列车从后轰隆驶来,即将到达分轨的临界点。

而他偷来短暂几秒的决定权,能选择列车开往何方。

但无论什么选择哪条路,两边的筹码是何命运,他都能预示到自己的结局——连同飞驰的列车和被撞翻的筹码,一同坠下道路尽头的深渊。

躺在床上的女孩缓慢转醒,神色懵懂娇怯,看到是他时眼眸中骤然浮现星星点点的亮光,伸出手臂扑来抱住他。

她唤着他的名字,似羸弱幼雀满心濡慕与信任,根本不知道面前的人在上一刻正迟疑着是否动手,将一切推到终局。

“别想了。”宴柏山打断道,“你梦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不管你曾经怎么想,凡事论迹不论心,你和她最后都活了下来。”

宴星回的指尖蜷缩,在床单上攥出凌乱的褶皱,低声道:“是,我已经做过选择了。”

卧房的门砰砰敲响,方澍抓着几张纸急步闯了进来:“小少爷别睡了!看这个——啊,宴叔叔您也在。”

方澍讪讪止住脚步,神色浮现几分尴尬,不知道是不是该退出去:“我是不是打扰你们说话了。”

宴柏山扫了眼方澍底下的青黑,知道这几天里方澍是和宴星回完全相反的极端,客卧的灯彻夜通明,人根本没怎么睡,不由低叹一口气道:“没事,你俩说吧。”

总归在家里再怎么折腾,有他们看着也跑不出去。

宴柏山出了房间,方澍几步走来,直接道:“我在一个论坛里找到了这张符文照片,你看能不能回想起什么。”

宴星回勉强振作几分,接了过来。

“真的凶手另有其人,那当初被推定成符文案凶手的那个死者——曾沛文,兴许是个突破口,我就找到当年媒体的报道往下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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