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旧梦(58)
“你别担心,星星没受外伤,是晕过去了,”宋尔云匆匆挂了通话,对春霁道,“车里的学生基本都绑了安全带,车辆侧翻的时候车厢里的杂物翻滚,受伤的几个同学包括星星都是被不小心砸晕的,医生说等一段时间他们就会醒来。”
春霁不安跳动的心脏终于略微平静了下来,勉强露出一点笑。
宋尔云庆幸道:“还好司机反应快,没和那个装着油桶的货车撞上,不然后果更严重。”
走廊尽头迅速走来另一道高大身影,宴柏山穿着西服大步走来,后面还跟有两个助理。
宴柏山的视线掠过春霁,径直问宋尔云:“星星怎么样了?”
“还没醒,但是医生说没什么大事。”
“那就好。”
宋尔云又看向春霁,本想劝她回去上课,视线划过她手腕间的红绳,张了张口,最后道:“我给你们班主任打通电话,帮你请个假。”
等待的时间漫长得像没有尽头,待里面做完检查首肯他们可以进病房陪同后,宴柏山同医生在病房外沟通,春霁和宋尔云先进了病房。
空气中飘浮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少年躺在白色病床上,俊美面容隐约有些苍白,长睫在下眼睑投落一层浅浅阴翳,鼻梁高挺,唇瓣干燥,安安静静的,若不是胸腔还有些微起伏,让人禁不住怀疑他没有呼吸。
宋尔云见到这一幕就想起宴星回小时候躺在医院里高烧不退的模样,眼圈顷刻间红了,几步走到病床前,低声喃喃:“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宴柏山与医生聊完后走进病房,助理落后一步,在旁压低声音报告:“……那边说货车司机本身有精神类疾病,两天前账户转进了一笔来源不明的巨额钱款……”
宴柏山右手微扬,助理立刻噤声。
春霁却已听完了,抬起了头。
宴柏山神色不变,对宋尔云道:“我托人去给星星办了转院手续。”
宋尔云问:“去哪家?”
宴柏山道:“卓家旗下的私人医院,他们的安保措施是业内最顶级的。”
宋尔云看了看身旁的春霁,点头道:“也好。”
春霁指尖蜷紧,掐着掌心传来刺痛,低声道:“……对不起。”
如果不是因为她……
春霁的手被宋尔云握住。
“不是你的错,不用说对不起。”宋尔云语气平和,“那条红绳是开过光保佑平安的,星星两次都给了你,说明他两次都觉得你的平安比他更重要。”
“他选择陪着你,也预见了自己会面临的危险,而造成这些危险的人,不是你,为什么需要你道歉?”
“你也是被迫卷进危险的人。”宋尔云低声道,“我想星星也不愿意听到你这声对不起。”
春霁紧攥的手指缓慢地放松了,眼眶发热,又将打转的泪水忍了回去,露出一个笑,嗯了声。
巴车侧翻的新闻很快登上各方的头条,加上装载的各个学校参与竞赛决赛的尖子生,热度居高不下。
春霁收到好几条同学问宴星回怎么样的消息,都没有心思回复。
和宴星回同在巴车中的同学在医院中都陆陆续续地醒来,只有宴星回躺在病床上一连三日也没有苏醒的迹象。
方澍发来消息,说筱园姐那边知道宴星回在巴车上受伤后,顺着货车司机的账户找到了林之樾没处理干净的线索,已将人传讯到了警局。
春霁没去上课,中断了康复课程的训练,也不愿意听宋尔云的劝,只长久沉默地坐在病床前固执地等待,好像只有一个空壳坐在那里,好不容易聚齐的灵魂在渐渐消散。
病房外传来隐隐的讨论声,是宋尔云焦急地询问着医生为什么宴星回迟迟没醒。
“……病人生命体征平稳,我们现在也不能确定原因……”
“很抱歉……家属需要耐心地等待……”
夕阳橘色的光亮透过明净的窗户落进空旷安静的病房里,外面的纷争声显得愈发吵闹。
少年不受丝毫嘈杂声音的影响,安稳地沉睡着,平放在病床上的手腕戴着一圈寄予平安寓意的红绳。
外面还在讨论。
“……大脑构造精细,我们也无法估计……”
“短则几天,长则几年,甚至做好一直不会醒来的准备……”
一滴泪倏地从半空落下,啪嗒落在少年的手背上。
春霁将手指拢在脸上,无数的泪从指缝中簌簌滚落,纤薄脊背不堪重负般弓了起来,嗓音破碎颤抖:“星星……我害怕……”
她好不容易才明白自己不是独自一人。
春霁伏在病床上,弯月般弓起的脊背愈发颤抖,压抑的低低哭腔回响在房间中。
“不要丢下我……”
春霁泣不成声,头顶传来少年喑哑虚弱的嗓音:“不会的。我不会丢下你。”
春霁抬起头来,一双浸着泪水的通红眼眸呆呆愣愣地望着半坐起身的少年。
宴星回眼眸含着熟悉的温柔笑意,张开修长手臂稳稳接住了春霁,哑声问:“我睡了很久吗?我听到乖乖的哭声,还以为我已经死了呢。”
宴星回本想逗几句玩笑话,谁知春霁在怀里抽噎得更凶了,肩头的病服迅速漫开一片温热湿意。
“怎么还……我、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宴星回有些慌,双手捧起春霁的脸,用指腹笨拙地擦着她眼尾缀着的泪,没辙叹气:“我随口一说,开个玩笑。”
春霁咬着唇眼泪直掉,怎么都止不住,宴星回没办法,轻声道:“乖乖不哭了,我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春霁抬手擦擦脸上的泪,磕磕绊绊地小声问:“是、是什么?”
“我记起六年前的事了,”宴星回笑道,“以前的我藏过林之樾行凶的证据。”
第44章 笔录
宴星回醒来后又接受了一次检查, 除去有些虚弱,各项指标都平稳正常。
医生在病床前看检查报告上的数据,道:“没什么问题, 留院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宋尔云这几天担惊受怕,此刻终于放下心来, 在旁连连点头:“好好, 没事了就好。”
全程配合的宴星回冷不丁道:“我想先出院, 我和春霁需要去警局一趟。”
宋尔云脸上的笑意僵住,转头去看宴星回,问:“半天都等不了?”
宴星回嗯了声, 平静道:“半天都等不了。”
宋尔云一时没说话,宴柏山先起身, 接话道:“行,我去办出院手续。”就客气地请着医生一同出了病房。
医生护士一离开, 病房变显得空旷许多, 宋尔云正要开口,宴星回先问:“车上其他同学怎么样了?”
“有几个学生和你一样昏迷了, 晚上就陆陆续续地醒了,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换其他车去参加竞赛……”
说着说着, 宋尔云陡然意识到宴星回错过了化学竞赛。
当初宴星回在高二的时候突然向家里人提想参加竞赛,宋尔云和宴柏山都不甚赞同。
竞赛涉及太多大学化学内容, 高中学习时间紧张,不适合分心。
那时候的宴星回拧着眉,语气倨傲轻慢:“我参加化学竞赛就是随便玩玩——影响我成绩?全市联考的时候我的成绩就没跌过前五吧, 有什么好担心的?”
十足的少年意气, 势在必得。
一路顺顺畅畅,却在最后一次决赛前因为一次“意外”离名次、离保送名额失之交臂, 宴星回神色如常,为没有影响到其他同学而点头:“那就好。”
春霁望着宴星回,忍不住替他有些难过。
宴星回一抬眼,撞进了春霁盛着粼粼波光的担忧眼眸,故意问:“我没去参加比赛,乖乖准备的那份礼物还打算送给我吗?”
春霁连忙点头,以口型道:[给的——]
宴星回靠在病床上,姿态闲适,语气慢悠悠的:“没听清。”
她没说话啊——春霁怔愣了瞬,慢半拍明白了什么,唇瓣微张,磕磕绊绊道:“给、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