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旧梦(59)

作者:画银屏 阅读记录

少年闻言轻笑起来,注视着春霁嗯了声,面色依旧是苍白的,衬得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愈发明亮,深处似有一簇炽热火光跃动。

宋尔云眉头直跳,深吸一口气,念在宴星回刚醒过来的份上,屏蔽了他浑身往外冒小粉花的样子,道:“你爸去办个出院手续怎么去这么久?我去看看。”

房门关响,病房中只余他们两人。

“可惜礼物被我放进房间了,”宴星回有些遗憾,“等回家去,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去了。”

春霁下意识要比划手语,又被宴星回握住手腕压下。

春霁本想说:她相信筱园姐,筱园姐已经带人先去了旧址去找他提及的证据,证据链一旦构成,林之樾就算不承认,也能被抓落网定罪,不会很久的。

一长段话,却在宴星回专注的目光下尽数烧得干净,春霁耳根轻微发烫,有些局促,只憋出了干巴巴几个字:“……很快的,回家。”

宴星回眼眸晕开笑意,道:“好,会的。”

傍晚时分,辽远天际晕开一片深深浅浅的墨蓝,几颗闪烁疏星遥遥相望,街边路灯沿着道路依次亮起,明亮的光从远及近驱逐暗色。

一辆低调的黑色宾利停在了灯火通明的警局门口。

他们下车的时候,副驾的车窗降下,宋尔云望着他们欲言又止,眼眸含着掩饰不住的担心。

宴星回漆黑的眼眸倒映着路灯洒落的光亮,宽慰道:“没事,我去替六年前的自己补一个笔录。”就摆摆手,和春霁一同往警局走去。

门口有相对熟悉的警员接他们进去,春霁被安排在沟通室等待,由一位女警陪着。

宴星回跟着另一名警员离开穿过弯折长廊到达审讯室。

室内狭窄逼仄,只一个长桌、一个固定的椅和一架录像设备,显出几分压抑的昏暗。

在录音设备打开前,一位年轻警员状似无意和同事聊天道:“筱园姐已经将需要检验的证据送过去了,最快两个小时就能出结果。”

录像机镜头对准了桌后的宴星回,闪烁一点红光。

宴星回沉默片刻,缓慢开口:“六年前,我意外撞见了林之樾在巷子里蒙晕一位女性并将人拖上车的全过程,他发现了我,抓住了本准备跑的我,一同打晕带走。”

“醒来的时候,我和那位女性都被绑着,那位女性试图求饶,但在林之樾注射了一管针剂后很快就没了声音,又被林之樾在脸上画上朱砂符文。”

“那应该是第一次献祭,林之樾绘制符文的时候不怎么熟练,重画了两次才成功。”

记忆里那位年轻的女性,头以一个诡异角度无力垂落,长发散乱,唇边扬着古怪的笑,黑洞洞的眼瞳望着他的方向。

大概因为献祭有苛刻的时间要求,林之樾并没有急着处理他,用一个露营折叠推车将那位女性的尸体先推了出去,小推车里还有一把崭新的铁铲。

“他回来以后,我和他做了一个谈判。”

宴星回语气冷静,声音艰涩:“我对化学感兴趣,知道一些偏门知识。那位女性去世的时候面色红润,带有笑容,是明显的氰/化/物中毒的特征,而氰/化/物中毒可以伪装成心肌梗死,不去特定检验很难发现真正死因。”

“我为了做实验,研究过怎么在网上购买化学材料,而氰/化/物受严格管制——我告诉他,我知道怎么用普通的材料提取合成他想要的东西,我也可以帮忙做一些琐事,譬如用氢/氟/酸和聚四氟乙烯处理尸体、怎么消除鲁米诺对血液的蓝光反应,来消灭现场的证据……我竭力证明自己有活着的价值。”

林之樾那时候四十左右,眉目亲和,眼角有一些细纹,唇边习惯性挂着笑容,看起来如春风般温润,但也是用着这样一张脸,从容不迫地将剧毒药剂以针管推进年轻女孩的颈项中,冷眼等待着一条生命的枯萎。

那时候的宴星回不知道林之樾是什么人、要做什么,也不知道他怎么拿到的氰/化/物试剂,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赌,赌面前的人并不能随心所欲地取得试剂,赌面前的人在寻找更稳妥、更不易引起追查动静的行凶方法,竭力证实着自己还有活下来的作用。

他赌赢了一局。

“林之樾答应了,让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将一只小熊玩偶送上阁楼。”

那也是宴星回第一次见到春霁。

被钉上木板的窗户透出熹微的乳白光线,女孩在隐约的光中沉沉地睡着,面容稚嫩青涩,黑睫长翘,眼尾晕着一团红,像是哭到很晚才坠入了睡梦中,纤瘦的身形可怜巴巴地蜷缩成一团,散开的柔软裙摆似白玉兰的花瓣,脚踝上带着银环,锁链延伸至暗黑远处。

“一楼房间里有一间厨房、两间卧室还有一个杂物间,其中一间卧室放置我列出的清单上的化学仪器和原材料,另一间卧室一直锁着,杂物间很小,带有通向阁楼的木楼梯。”

“林之樾对我不怎么放心,让我提取化合物的时候也全程监视,两次以后,他学会了整个流程,将我驱赶进了地下室。”

“他每隔几天才会出现,带来食物、饮用水和被麻醉迷晕的新受害者,会给我杂物间的钥匙,让我将春霁蒙上眼睛,带下阁楼见他。”

林之樾不需要春霁说话,也不需要春霁有什么反应,只需要她出现在那儿,哪怕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

有时林之樾说要一起吃饭——明明是打包来的外卖,还特意装盘,表现得像是刚从厨房里现炒出来,带有家的气息般,他坐在餐桌前对着春霁说着没人能听懂的话,到最后一桌菜变得冷了,也没人动筷。

有时林之樾什么也不做,只是远远地注视着,视线缅怀带着怜惜,似是在透过她的皮囊外壳追忆另一个灵魂。

“我在厨房的柜子里发现了一罐糖,以糖的数量来标记日期、找林之樾出现的规律。”

“他过来的时间并不特定,但每隔七天,必定会有一个人受害、画上符文,被装进折叠推车离开房子。”

地下室里的人一个个消失,又补进来新的受害者,宴星回数到第七个人时已经变得麻木,他被当住林之樾的同谋却无法辩驳,那些受害者有苦苦哀求的、有大声叫骂的、也有许诺无数钱财的,惊恐憎恶的鲜活面孔在针剂的注射下变成一张张笑脸。

但他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有一天,转机出现了。这座房子的主人,无相祭师——曾沛文回来了一趟,也被林之樾关进了地下室。”

“无相祭师一直自责说是自己的错。”

“他告诉我,他的母亲临死前告诉他是梧族的最后一支血脉,交给他一只银铃,催促他带着象征着梧族的秘物早日离开梧县。他有一个要好的青梅,本打算在兰亭市安置好后就接她过去,但再回到梧县时,青梅已经被父母定下了亲事和彩礼,婚礼也张罗完流程了。”

“他独自回了兰亭市,半路在河边捡到了一个女婴,将她视如己出抚养长大,可惜那个女孩身体不大好,疾病缠身早早去世了,他想起了梧族的传说,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用了银铃。”

“玄而又玄的状态下,他好像听到了亡灵说话的声音,他分不清是自己精神恍惚还是问灵真的成功了,想通过其他例子想进行求证,就在一个论坛上发布了帖——越来越多的父母隔着网线找上他,无相祭师的名头就这么传开了。”

“就在前段时间,林之樾找上门来,说当年那个青梅生下的孩子是他的。”

“想知道那个孩子在哪儿,条件是告诉他如何做到'回灵'。”

复苏的记忆里,那些言辞好似发生在昨天。

地下室暗无天日,无相祭师摇头叹息:“家里私藏的书中确实提及过回灵,上面的条件苛刻,几乎不可能满足,所以我告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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