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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溺(47)
作者:阮青盈 阅读记录
“爸爸,不是这样的。”
温禧迅速又精简地将失乐园中发生的一切跟父亲讲明,着重地说了时祺护己受伤的部分。她直觉歹徒即将冲她而来,被时祺以命相博,拦在眼前。
“如果他没有挺身而出,现在的我也不能平安无事地站在这里。”
“好了,他在医院这边我会托人照顾,肯定不会亏待他,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家,你这样像什么样子。”
温良明的指示果断,不容置喙。
“这才刚上大学几个月,你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用责备的眼神看着温禧,是发怒的前兆。
温禧已经淡忘儿时是否因被父亲狠狠体罚留下创伤,但隐约记得他发怒时可怖的模样,不敢触他逆鳞,挑战他的家庭权威。
“我知道了。”
她心中忿忿不平,却不敢再争。
“爸爸,有消息立刻告诉我好吗?”
温禧即将离开时,又回头不舍地忘了一眼。
“有什么消息都等你明天起床再说,你听爸爸的话,离他远一点。”
温良明感觉头疼。
她与出手术室的护士擦肩而过,戴着口罩的护士来亲自告知,说病人求生欲望强烈,他的清创手术进展顺利,人也安然无恙。
一抬眼却看见温良明脸上流露出的厌恶神色,跟起初那位拽着她衣角的可爱小姐有天壤之别。
这真是家属吗?护士嘀咕着摇摇头,又回到岗位上。
-
第二日。
在温良明从中转圜下,时祺被转到南江第一医院的单人病房,因祸得福。
医院像是真正的销金窟,花钱如流水,各种监护仪器叽里咕噜地转动,持续不断地吞金。
病房里,明朗的阳光透过蓝色的窗帘,落在少年的面上,好像生命力的降临。
但他却还在沉睡当中。
昨夜失眠辗转反侧,温禧今日很早便来到医院。护士交代说病人刚做好手术,从全麻药效中恢复,难免会昏昏沉沉,睡得久一些。
时祺很少能这么安静。
他穿着蓝白色的病号服,面容沉静,卷翘的睫毛分毫不动,干涩的唇像是画纸上晕染开的调色颜料,在一点一点地恢复红润。
随便温禧怎么折腾,他依然沉浸在睡眠当中。
温禧拿起他的右手手掌,看见上面折成几段的生命线,细致地观察又婆娑。
他的手掌宽指长,边缘干干净净,指尖有硬茧,青薄的血管浮在皮肤表面上。她摆弄够了,就将自己与时祺的手放在一起对比,重叠在一起。
饶是温禧的十指纤长,却仍与他差了整整一个指节的距离。
“明明生命线这么长,不应该有什么事才对。”
温禧喃喃自语之后,又开始打量起时祺的眉眼。她玩心四起,就伸出手,快要触到少年挺秀的鼻尖。
孰料意外却陡然发生。
他倏然睁眼,扣住温禧手腕,眼色凌厉,好像处于应激状态下的凶恶猎犬,一拉一拽,将少女强迫着与他对视,鼻尖对着鼻尖,几乎要撞上。
连梦里都这么警觉。
温禧不知道,梦境是他心中最深愿望的投射,也是最恐惧的本真。
两人僵持了几秒钟,一阵似有若无的白梨香扑面而来,为主人正名。
原来是她。
腕上的力撤去,时祺身上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脸上的神色也跟着慢慢缓和下来。
“是你啊。”
他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将手臂交叠,枕在头后。
相逢的视线交错后,温禧便也直起了身。
“时祺,你醒了,真的太好了。”
温禧没有因为他的突然发难觉得委屈,一颗心全因他苏醒的事实而欢喜异常。
那时已是深秋,萧瑟的落叶悬在空中摇摇欲坠,光秃秃的枝桠上有乌鸦在踩脚,蹦跳着叫出凄厉的惨叫。
但因为温禧的这句话,整个世界宛如春生。
时祺慢慢坐起来,动作牵动腰腹,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
“不要乱动,你想拿什么东西,我帮你一起去拿。”
少女自告奋勇。
时祺未置可否。
“是不是饿了,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话音未落,温禧突然面露难堪,扭头看向床头柜。
时祺顺着她的视线往前看,看见上面放着的一只削了一半的苹果。坑坑洼洼得好像月球表面,惨不忍睹。
她已用尽浑身解数削皮,却还是将这个苹果弄得一团糟。
“我再给你换一个新的!”
温禧发现时祺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慌乱地要伸手将那只被削毁的苹果遮住,准备去果篮里再挑一只。
“拿过来,我给你削吧。”
“可是......”
温禧想起他昨夜才被刀捅伤,有几分犹疑。
“没事的。”
她依言将果盘端过来。时祺熟练地拿起小刀,将苹果切成几半,多余的苹果皮簌簌落盘。最后巧妙地将削去两耳,露出一只栩栩如生的白兔。
递到温禧手里。
“哇,你好厉害呀。”
小兔子在手心,少女由衷地称赞。
“这是生活的基本技能而已。”
时祺淡淡地说。他在KTV的包厢也切过果盘,熟能生巧,知道怎么样用最短的时间削出最漂亮的纹样。
想哄骗小公主可真是轻而易举。
他永远不会说,气若游丝的时候,是在唇齿间不断地默念她的名字,让自己坚持下来。
可惜。
他们夸冷脸的他是高岭之花,可那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山雪莲,而是金钱与欲望土壤中滋生出的恶之花,和整座城市暗夜中的深网相联系,危机四伏。
她应该早已知晓。
时祺收起自己落寞的目光。
做线人最忌讳的就是身份暴露,所以他严格地死守这个秘密,恨不得能让它在肚子里腐烂。
“我要出院。”
留下来越久,暴露的风险就越大。
“这怎么行。”
她将他的肩压住,然后义正言辞地说:“你才刚刚醒来,怎么能够马上出院。”
“这间病房是爸爸安排的,你安心住在这里。”
南江市局的警察来过一趟,个个神色严肃,提醒温禧要在时祺苏醒时及时告知,说他是擒获犯罪分子的重要证人。
时祺见义勇为,保护群众生命与公众财产安全,说不定等出院的时候,他们是要送一面锦旗给他。
温禧这么天真地想着。
“于情于理你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就在这养到伤好再离开吧。”
也许被八点档的偶像剧荼毒过深,温禧信誓旦旦地保证。
“你放心,他不会干涉我们交往,也肯定不会直接甩一张五百万的支票让你离开的。”
十八岁的温禧思考问题还是太天真,不知道成年世界多的是杀人不见血的手段。
“何况跟你在一起的是我,又不是我爸。”
啊,在一起?她自悔失言,两只耳变得同苹果的兔耳朵一般通红。
“我与你一起聊聊天吧。”
或许是因为时祺刚刚苏醒,他说话也温和了许多,变得更好舒服,接受了温禧的建议。
温禧坐在他病床的边缘,将雪白的床单压出一条缝。
“原本我选择来到南江,就是因为不想总在爸妈的羽翼之下生活。”
温禧来到南江大学读书,她学习上并非出类拔萃,高考的成绩刚过本一多一点,不算很高的分数,在填志愿时有些高不成低不就。南江大学的分数中规中矩,正好让她来到这里。
原本她应该在父亲的安排下出国念预科,然后再升学。但她最后却选择留在二线城市。这是她与家庭做的第一件意义上的抗争。
理由是——
“这是我凭借自己的本事,真正考出的分数,我当然要好好珍惜。”
温禧清楚自己的学习成绩究竟是什么水平,所以始终没有追逐超过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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