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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溺(48)

作者:阮青盈 阅读记录
但矛盾的是,她自小就知道,钱近乎是这个世界万能的流通物。

她认识世交家的姐姐,从小不爱学习,临到头去学了几幅不知所云的画,却也能冠冕堂皇地被冠上一个异类艺术家的称呼,然后登堂入室,挂在那些琳琅满目的美术馆,在那里挤占一个珍贵的展位。

如果换做正常家庭的人来说,大概会觉得温禧就是有钱人莫名其妙的矫情,坐拥珍宝,还要挑挑拣拣,说自己不喜欢,不想要。

在最叛逆的时候,温禧试过经济独立,但她生存技能全无,最后又灰溜溜地回家做爸爸妈妈的乖女儿。

独立计划最终以失败告终。

“当初报传媒也是爸爸妈妈的意见,他们说如果我想拍电影或者电视剧,他们说就找好朋友投资几部,人员全由我喜欢,很简单的。”

真正掌握话语权的观众无人问津,生产线上有无数的烂片,大概都是这么流水线般生产出来的。

感觉自己在无意识中又炫富了一次,温禧去观察时祺的反应,小声地问: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幼稚?”

“不幼稚,但是我很羡慕的生活。”

时祺感叹一声,告诉温禧说她信手拈来的,就是所有人奋斗终身,都无法奢求的生活。

将一切诉尽的她感觉身轻如燕,深呼吸,好像终于准备好了似的,再次呼唤时祺的名字。

“时祺,我已经将我所有的秘密告诉你了。”

温禧从小在父母的百般呵护下长大,所有的恶意都被自动过滤,从未经受过整个社会的阴暗面,所以清白而坦然。

可他不一样。

“现在轮到你了,你究竟是谁?”

眼前少年的眼睛有一瞬间失焦。

“我用你的证件到酒吧问过,他们说根本就没有招聘过你这个员工,你能告诉我,你在那里是为什么吗?”

第34章 谎言

大小姐好像突然变聪明了。

窥见端倪, 步步紧逼,用秘密放长线以诱鱼。

温禧的眼睛在此刻闪闪发亮,像是夏夜池塘边清澈的流萤, 被一网打尽, 放在她的瞳仁里。

那些流萤翩翩起舞,在他的眼前环绕。

她既期待他亲口说出的回答, 又害怕他说的话不够尽善尽美,无法打消父亲的疑虑。

时祺的心在瞬间悬起,漆黑的眼凉似寒潭。

以他对温禧的了解, 纵使她有千万般怀疑, 也断然不会在他重伤未愈时, 用证件去失乐园做详尽高效的调查。

但这话不是空穴来风,瞬间让时祺明白背后是谁的手笔。

时祺推断,这些事大抵与她的父亲从中作梗, 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温良明。

那个中年男子的阴郁身影曾在门外四次逗留,却从未踏进病床半步。

所有的开支都从这位大人物的账上来, 前来查房的护士与医生都对他恭敬有加, 轻声问候。

与此同时, 温禧的指间攥紧手机,亮光从指缝中溢出来, 漏出似是而非的信息。

「小禧,他都在骗你,爸爸这里有证据。」

一段口述音频,她转文字, 看见晴天霹雳的消息。

他真的是在骗自己吗?

「从现在开始, 你按照我说的问他,爸爸保证让你看到证据。」

失乐园之夜疑窦丛生, 最亲的人在耳边蛊惑,让她轻易地就被动摇了信任之基。

“既然这样,我就跟你实话实说吧。”

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可想哄骗十八岁时不谙世事的温禧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时祺装作为难,长眉蹙起,四下扫了几眼确认无人,才低声开口。

“我当初直接跟老板签约,没有劳动合同,不要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打黑工。现在就告诉你一个人,记得要替我保密。”

食指触唇,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英俊的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这是她从时祺这里听到的第二个秘密。

“我害怕到时候老板就不让我在这里干了,把我辞退。”

原来是违规打工。

这也难怪,毕竟是失乐园那样的酒吧,不可能有光明正大的招聘途径。

“可是你已经成年了呀?”

温禧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不解地问。

他现在已经成年了,有什么兼职是不能通过走日常流程录取的?

等等,这样的职业?这不就意味着他?

温禧已在脑中幻想出纯情男大学生羊入虎口,之后咬紧牙关、泪眼汪汪地挣赎身钱的香艳画面。

他还担心自己要被辞退,这是打算长期做下去的意思?

她忧心忡忡地看着时祺,痛心疾首,生怕他一不小心就误入歧途。

“要是你真的缺钱,你跟我说一声就行了,没必要去干那个......”

少女的耳缘通红,欲言又止,没有继续再往下说。

他应该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吧?

她在胡乱说什么?

时祺蹙眉。

此时此刻,温禧猛然想起那晚小姐妹在耳边吹的风,好像挥之不去的阴影,始终在她的脑海里徘徊,让她耿耿于怀。

男模?她用余光打量时祺标致的五官,觉得他很有这方面的潜质:明眼,高鼻,再到薄唇,长颈......

她的视线在渐渐地往下游移,看见病号服下隐隐显露的肌肉线条,让人浮想联翩。

停,她不能再往下看了。

清心寡欲,清心寡欲。

她当初难道也是见色起意?

温禧像拨浪鼓似的摇头,迅速地给旖念踩下刹车,一键清空。

时祺看见眼前怔然发呆的少女,目光像探照灯似的将他里里外外搜刮了一遍,从上到下,又见她片刻后开始疯狂摇头。

好消息是原来她真的相信他的鬼话连篇,坏消息是她的思绪似乎狂飙百十公里,到了另一条奇怪的道路上。

温禧甚至还为他当时拒绝自己也自动生成了一系列理由,因为他觉得自己堕落泥沼,配不上自己。

“时祺,如果有什么困难,我都是可以帮你的。”

少女诚恳地开口。

“我们可以一起去找一份工作,便利店,游乐场,餐厅,这些地方都可以的。我记得南江大学也有很多岗位,勤工俭学,每年好像是找辅导员申请吧,这些都是合情合法的。”

可不能让他继续去做原来那些事。

她的手指拽紧衣摆,小心翼翼,生怕打击到他破碎的尊严。

“如果你缺钱,你救了我的命,跟我爸爸好好要一笔,也不是不可以。”

又沉默了片刻,温禧眼神挣扎,又开口跟时祺说,认命似的要让自己的家庭做出牺牲。

应该也不是不可以吧?

“你说的是什么,我不明白。”

时祺故作疑惑,认真地摇头。

“就是那个,那天在酒吧里。”

温禧组织语言时变得更加慌乱,磕磕绊绊,最后几个音莫名地被自己咽了下去,像含了浆糊,含糊不清。

“你做的事。”

时祺的眼底飞快地划过一瞬笑意,片刻又缓缓定神,把那点笑从眼中压了下去,不让陷入天人交战的温禧看出端倪。

当初还以为她与姐妹一起时大胆热烈,原来是醉酒以后才有胆挑衅。

“想起来了,当初你说的那些话可真让我伤心。”

时祺幽幽地开口。

伤心?什么伤心?

她当时是喝醉了酒对他做什么了?羞辱他的尊严了吗?

温禧的脑海里一团乱麻,好像重新被拉回到那个窒息的夜晚。

那天晚上发生的变故太多,她最后只记得时祺用在锁骨上留下的那朵山茶,娇嫩又俏丽。

对了,她好像还取出过一叠百元大钞......

好像是挂在树梢上最后一片落叶,温禧在他拷问的眼神中左右摇摆。

眼见时祺的上半身向自己慢慢倾斜,他又伸出右手,骨节分明的长指在半空中张开,缓慢地向她靠近,扣动她紧张不安的心弦。

二十厘米,十厘米,五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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