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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次日落+番外(6)
作者:郁桑 阅读记录
小孩做这些事无伤大雅,还显得可爱,放在林山雪身上……思绪转了又转,江绥没察觉他眸子里仍噙着笑,没散去。
不抱希望去摸碗,温的,比刚才还烫,温度从指间传来,似乎连脚底也不冷了。刚才想着吃两口意思意思,现在觉得两口不够,能吃上五口。
江绥再过来,汤几乎喝完,饭吃了一半,鸡肉一点没动。
林山雪的皮肤是常年不见天日的白,眼睛是浅灰色的,像蒙了一层细纱,使人看不真切,眼皮懒懒的耷着,只有遇到感兴趣的事时,空洞的眼睛才会放出一丝并不明显的光亮。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丝绸般的长发散在腰间,清清冷冷,独具少年感。
而少年感其中一个关窍在于,足够的瘦。
江绥把装着感冒冲剂的杯子放下,看见她仿佛一捏就能捏碎的手腕,皱眉道:“再吃。”
林山雪依言又扒了几口饭。
江绥清冽地声音再次传来,“继续。”
“……”
最后一小碗饭几乎被她全部吃完,只剩下几块鸡肉,可怜兮兮的被咬了一小口就再也没动过。
放下碗时还偷偷去看江绥的眼色,见江绥没有制止,才放下心,否则再让她吃下去,她保不准会把刚才吃的都吐出来。
江绥把感冒冲剂推给她,林山雪扬起眉毛,心想这人未免也太得寸进尺了,她已经妥协把不想吃的饭吃完了,还要强迫她喝药,她绝不会妥协第二次!
“把碗和杯子洗了,晚安。”转身之前,江绥不知从哪变出来一块巧克力放在桌子上,给谁的不言而喻。
决不妥协的话犹在嘴边,被四四方方的巧克力堵回去,包装上是外文,林山雪看不太懂,拿着巧克力翻来覆去,看不出来江绥是会随身带糖的人。
“什么嘛?哄小孩子吗?”小声吐槽,颇为嫌弃地把巧克力扔出去,眼睛忍不住往那边瞟,跟谁较劲儿似的,又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收回视线。
看看杯子,看看水槽,又瞟了一眼巧克力,算了,跟甜甜的糖有什么好过不去的?
仰头把药喝了,可算有理由去吃糖了。迫不及待地拿回来,剥糖纸的时候格外小心,怕撕烂,可撕烂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她也知道,就是不想撕烂。
把糖纸碾平,巧克力放在口中,咬断,再吮吸。飞扬的眉毛顿时紧皱,五官拧在一块儿。
“妈的,比药还苦!”
做了一夜光怪陆离的梦,醒来时全忘了个干净,窗外黑压压的一片,大海被暴雨侵袭,狂风卷着巨浪,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吞噬一切。江绥拿起手机,凌晨五点,睡梦中收到条台风预警的短信,检查了一遍微信,没有医院相关,闭上眼睛想睡个回笼觉,意识随着窗外的暴雨越来越清晰,只好起床。
从卧室内出来,客房的门关着,料想林山雪还没有起床,她眼下有一圈明显的青黑,看着就不像会早起的人。先去厨房给自己煮杯咖啡,途径餐厅看见餐桌上还放着一碗一杯,干净,却没放在橱柜里,像在示威,但又不彻底。
于是了然,漆黑的眼中有了笑意,是昨晚故意逗人的代价。也不是成心的,短期内没有见小外甥的计划,身上只有工作间隙充饥用的黑巧。把杯子和碗放回原处,想到林山雪昨晚有气没地方撒,还要把餐具洗了,又笑了,不是成心的也成了成心的。
端着咖啡去客厅,电视机亮着惨白光,照着沙发上虚虚的人影。放的是一部烂俗的青春片,评分不过3分,集恋爱、吵架、堕胎、撕逼、出轨、分手于一体,上映的时候被骂的狗血淋头,观众大呼我们的青春不是这样的,江绥没看过,但也听说过这部片子的大名。
沙发上的人注意力也不在电视上,看着窗外的暴雨、狂风、海浪发呆。
林山雪衣衫单薄,双腿抱在胸前,头发零乱,缩在沙发上的一个角落。听见江绥的脚步声,转头过来看他,那一眼,破碎、阴暗、幽深、无可救赎。
比昨晚还憔悴,仿佛回到他把她救上岸的那一刻。
江绥这才想起来,这个人是他救回来的,因为被抛弃刚寻过死。怎么就忘了呢?是昨晚质问他时表情太灵动,是与他置气时太活泼,是他不关心林山雪为什么寻死。
“睡不着?”江绥低声问。
林山雪恹恹收回视线,没看窗外,看向电视。电影正放到男女主第一个狗血误会,一句话能解释明白的事,硬是演了三分之一的时长,仅听男女主在雨中对峙时的争吵、哭泣,江绥就不由皱起眉头。
有些烂片,听男女主念台词都是折磨。
“怎么挑这部?”
沉默,长久的沉默,正当江绥想把空间留给她,端着咖啡上楼时,他听见林山雪风马牛不相及地回答。
“评分里有三个五星。”
再烂的片子都不乏有人给满分,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怎么了?”
“我想看看我会不会是第四个。”
第5章
第 5 章
心跳的声音好大,呼吸声也烦人,肠胃在蠕动,五脏六腑隐隐作痛。后来下了大雨,有雷声,有闪电,大海咆哮,树被得吹骤响,好像在哀嚎。林山雪能感觉到身体很疲惫,眼睛布满红血丝,酸疼,眼球要炸了一般,但思绪却在狂风暴雨中飘摇,不肯停歇。
如果引发一场海啸,海水灌进呼吸道,想和蓝鲸一起生活,深渊的孤独,叫声传遍海底,你能不能听见我的声音。脑海中不停重复日本作家的诗,如果我的孤独是鱼,它是如此巨大而狰狞,连鲸鱼也会避之不及;如果我的挫折是鱼,那它是如此的悲痛和滑稽,江河湖海都再无栖身之地。没有人听见,没有地方容纳,没有人要我,离开,抛弃,像溺水一样疯狂汲取氧气。
乱七八糟的想法在黑夜的土壤中肆意生长,离不开的海水与窒息,每晚都一样,失眠,焦虑,恐惧日出,但又疯狂期待日落。要结束,不要开始。
然后开始流泪,不知道为什么而哭,难过,像把心脏揉碎。是的,连难过也空洞,没有出口,这世上竟然找不到事情让她难过,于是只能归结于日落结束了。
电影是在刷手机的时候看见的,所有人都愤怒,字里行间仿佛键盘在冒火,零星几个好评,少得可怜,岁月静好,像在两个世界。如果它真的烂,也有人欣赏,那我呢?
没有比她更糟糕的人了。
又开始烦躁,使劲扯舍不得剪的头发,他们都说她头发好看,头发好看,所以就一直留着,但再也没有人说了,为什么不说?是不好看了吗?全扯了吧,不如全扯了。
想用枕头捂住自己,把这些想法按死,在枕头下摸到迭好的糖纸,像摸到一根救命稻草,是苦的,苦到哭,但是还有人愿意给她糖,应该庆幸。
把糖纸展开,盖在鼻尖,还有巧克力的味道,继续哭,无声的。海浪、暴雨、狂风、心跳声、呼吸声……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思绪安静下来,又后悔,不应该一口气吃完的。
这会不会是她的一场梦?根本没有江绥这个人,梦醒她还在一步一步走入海中,或是躺在沙滩上,被潮水冲刷。突然睁开眼睛,不在她的房间,这是江绥家,不是梦。
那么,明天醒来江绥还在吗?这幢房子中生活气息不浓,他应该不常住在这儿,他是医生,医院离这里很远,明早他就会离开吗?还是已经离开了?
林山雪再也躺不下去,鞋都来不及穿,跑到江绥的卧室,房门紧闭,她想敲门,不敢。跌跌撞撞下了楼梯,险些踩空,去检查门口的鞋柜,鞋子还在,松了一口气,坐在地上,想把他的鞋藏起来,也许会被骂,也许江绥会生气,也许会再一次把她赶出去。
还是算了。打开电视,关小声音,林山雪在沙发上坐了一整夜。
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想法,找一部烂片,看自己会不会喜欢,江绥理解不了。五分钟看完一部电视剧,三分钟看完一部电影,江绥想象不到,在这样追求效率的社会氛围下,还有人会故意找一部烂片来检测自己喜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