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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雪寻春(20)
作者:辣椒红了 阅读记录
那一晚,青藻失神地看着面前的一封封信件,它们像一张张满含嘲讽的脸,无声地注视着她,一些多年前岱岳写给褚林英的信,此刻竟然让她浑身颤栗,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血液附和着胸腔的跳动,以一种异常清晰的冷冽漫过灵魂的篱笆,溅向渺远的四周。她似乎明白了花朵为什么始终可以活得那么随性霸道,那么肆无忌惮,无论何时都可以笃定地拥有一份仿佛谁也夺不走的安全感和优越感——她有一座旁人不可能拥有的“靠山”。虽然花朵也经历了钟振良与褚林英的不睦,但她在大多数时候的见风使舵,给自己披上了一件随时自保的铠甲,那铠甲在面对自己屡屡被褚林英责罚时用无动于衷的默许释放的隔岸观火的寒意,令她无数次领略了她无异于一个同谋的阴冷。
而花朵从青藻成为她们的家庭成员那一刻起,就打心底里对太显愚拙、蠢笨、胆小、执拗、卑怯的青藻瞧不上眼,母亲褚林英对她极不待见毫不留情的惩罚,花朵觉得完全是她咎由自取,而能够时不时对那个木讷的小可怜耍耍花样,见机行事地捉弄一下,反倒让花朵觉得单调无聊的日子一下子变得有趣了不少,偶尔再不费周章做点煽风点火、嫁祸于她的小把戏,自己智谋无穷的机灵劲儿便有了许多施展拳脚的机会,而稍事动作就可让自己的专宠地位愈加巩固的游戏,也真的有些欲罢不能。既然如此,何乐而不为? 何况就当时的情势而言,花朵当初的势利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把别人不擅长而完全是自己强项的特质乘势发扬光大,并合理应用于身边随时可以用到的机会里也不算什么大错。况且,对青藻冷眼相看,甚至都算不上是刻意为之,褚林英对青藻的态度既是一种威慑更是一种不容撼动的权威,任何稍显动摇的迟疑或顾虑,都是对褚林英的不忠和背叛,以花朵的机灵,当然不会为了青藻去挑战具有绝对强权的褚林英,她即不会有滋生那类念头的内心土壤,更不会允许自己去冒太过低级的傻气。所以,她自然不会懂得自己的“聪明和机灵”给青藻带来的风雨和造成的创伤是何等疼痛。
两人除了认知本身和心性的巨大差异,在对待在褚林英与岱岳多年来暗通信件这件事上,也是大相径庭。在青藻的感知里,钟振良与褚林英的婚姻,完全没有婚姻该有的温度,但褚林英似乎挺适应这种毫无温度的婚姻,她似乎总有一份来自一处看不见的暗泉的滋养,这滋养不仅仅来自花朵每天迎向她的笑脸,鸟儿一样的叽喳话语,粘前黏后的声音身影,褚林英似乎还有一份用之不竭的源头之水,这让她很多时候都可以不在乎钟振良对她的视而不见,她整个的身心仿佛是游离于家与婚姻之外的,以至于除了掩藏不了的冷漠,她在表面上完全可以假装像个正常妻子对待丈夫一样对待钟振良。而花朵对褚林英与岱岳暗通信件一事的态度,更多的是一种急于窥探秘密与隐私的刺激,这个出发点,一开始就让她的心中对此事的评判,明显带着有私心的偏袒。
花朵更不会明白的是,她与青藻之间,是永远不会有切肤之痛的共情,心有戚戚的相知,和真情实意的感同身受的,之前是,现在也是。
一周后,医院通知褚林英可以出院了。
护士拿着还需要办理一些缴费手续的单据到病房:“钟医生已经交代过我们准备好出院所需的各项手续,她已经交了褚林英的手术费用,你们把手术后几天产生的费用结一下就可以出院了。”花朵问护士:“今天怎么没见到钟医生?”护士说:“你们不知道?钟羽大夫跟随援疆医疗队下基层义诊去了。两天前出发的。”
青藻随援疆医疗队下基层义诊是一个月前就定了的,期间突然发生了褚林英出车祸的事,院领导曾征求青藻的意见,问需不需要做一下调整,青藻回答不需要。
随队出发前两天的晚上,青藻再次来到褚林英病房。钟振良一个人守在病床前,看见青藻,钟振良道:“花朵说她过几天要回兰州一趟,去把那边的事安顿一下再过来,她去买火车票了。”青藻没有搭话。看着病床上依然处于昏迷状态的褚林英,她突然涌出想要对毫无知觉的她说些什么的冲动,但只是一瞬间,她就无声地讪笑了一下自己的幼稚。
简单查看了一下褚林英的体表伤恢复情况,青藻转而看着钟振良:“爸,照顾没有知觉的卧床病人••••••很辛苦,您••••••要不找个帮手?”
钟振良许久没有回答,过了半晌,才沉声说了三个字:“都是命!”
青藻微微震了一下,犹豫着道:“爸,您是不是有••••••很多委屈?••••••我已经长大了••••••您••••••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钟振良仰头闭目,像是在极力控制着内心的某种情绪,也像是努力控制眼中快要藏不住的什么东西,过了许久,他才对青藻说:“有些事,是该让你知道了。”
青藻和钟振良一起离开了病房。
那天,花朵买了车票回到医院,没在病房见到钟振良,而且钟振良那一整晚都没回病房替换花朵。
花朵和钟振良办好出院手续,拦了一辆车回到合禾家里。安顿好褚林英已经很晚,花朵是第二天回兰州的火车票,她要回去把家里的事情安排一下,再回合禾处理褚林英出院后的护理问题。
晚上睡前,花朵对钟振良说:“爸,要不让我外婆来照顾我妈吧。”没想到钟振良听了她这句话,被雷击了似的呼的一下站起来:“你敢!”简直是一副要吃了她的架势。
花朵从未见过钟振良发这么大的火,她只是随口提了个建议,没想到钟振良竟然会暴跳如雷,她莫名其妙又心生惧怕,再不敢多说一句话,可是心里却冒出许多疑问:为什么我提出让外婆来照顾褚林英,他的邪火窜那么高? 他和褚林英磕磕碰碰不断冷战了这么多年,却到底也没有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是因为什么?是不能分?不想分,还是不得不凑合下去?或者,是因为褚林英写给岱岳的那些信?可是青藻并没有让他知道那些信的存在啊。难道,褚林英和岱岳••••••?难道••••••我••••••越想越是一团乱麻,越想越觉得像走进了一条深不见底的暗道,像站在一处悬崖边缘••••••想来想去也不可能想出任何答案,但随即,她就有了一个自我感觉非常得意的主意。
第二天,花朵一坐上火车,立刻决定要在中途下车,她要先去焉支山魏台镇外婆家问外婆一些问题,问一问褚林英与岱岳的事,问一问钟振良和外婆的事,也问一问关于她自己的一些事情。
于是,一场关于许多谜底的寻根与探秘,在不同的空间,又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在花朵和青藻两个人面前同时展开了。
第14章 缘起
1968 年夏,在革命小将一浪高过一浪的口号声中,兰州大学地质地理系的权威岱维群,不能幸免地被他所任教的兰州大学留置审查。彼时全国多所高校、中学都已大面积停课。
革命小将串联,知识分子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一波接一波的大风大浪不停歇地冲击着已找不清方向的芸芸众生。
到了 1970 年,当时的兰州大学,极左派受挫,有开明派领导人倡导重新开学,复课。倡导得到相当比例教授的认同。鉴于革命小将们不顾一切的毁灭性行为,已将课本教材之类的教学资料毁抄一空,于是,兰州大学就把已经下放、发配到各处农场的部分教师们从下放的农场和劳改工地抽调回到学校,重新编教材,做复课准备。那些备受凌辱吃尽苦头的教授、教师们,一听到复课有望,都异常激动和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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