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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雪寻春(31)

作者:辣椒红了 阅读记录


钟振良已经说不出话。

眼前褚林倩抱着襁褓中婴儿的这个情形,与两年前褚林英告诉他自己怀了岱岳的孩子时的画面,撕裂又扭曲着重叠起来,钟振良的心脏几乎要碎裂般刺痛。

虽然听明白了褚林倩的处境,可是钟振良完全理不出解决这一切问题的头绪,他第一反应是要问褚林倩还有什么其它打算或者解决办法,情急之下他问出口的话是“你妈她不能帮帮你吗?”

褚林倩抬起头,眼中恨意的怒火警醒了钟振良。

“找她帮我?我去死都不会去找她……我今天的一切都是拜她所赐•••••”说着这几句话褚林倩的声音不觉高了一度,但转瞬间她就低下了声音:“••••••我是自己作孽,自作自受”。后面那句话几乎是自言自语般低沉而伤怀。

褚林倩一句满含凄凉自怨的“我是自己作孽,自作自受”,像闪着寒光的尖刀一样刺在钟振良心头。

稍顿,褚林倩稍稍又提高了声音,对着钟振良一字一句道:“只有你能帮我!”

钟振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褚林倩。

钟振良的迟疑,并不是在犹豫敢不敢帮,想不想帮或者能不能帮她,而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帮她。

褚林倩仿佛看透了他不做回答的缘由:“孩子由你抚养,我才放心••••••”

钟振良终于明白了褚林倩请求他帮她的意思,可就在一个喘息的停顿中,钟振良脑海中迅速闪过褚林英冷漠冰绝的面孔,他可以对褚林倩做出打消她顾虑的所有承诺,唯独对褚林英的冷绝心里没底,他完全没有把握确定褚林英能够接纳这个孩子。

褚林倩不知道钟振良还在想些什么,他那一刻短暂的沉默,几乎就要刺穿她与绝望之间的那点缝隙。

钟振良看到了褚林倩似乎就要熄灭某种光亮的眼睛,他被扎了一下似的激灵了一下,脑子里又一次闪出褚林倩为报复母亲褚秀莲而自毁自虐的决绝一幕,这令他不禁紧张得冒出一身冷汗。

褚林倩不再说话,只是久久盯着钟振良,然后她轻轻将怀中包裹着的婴儿放在床上,起身道:“我把孩子交给你了,怎么处置你看着办。”说完突然转过身扑通一下跪在钟振良面前,“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头,抬起头时目光里有种带着灰心的哀怨。

褚林倩这一连串出人意料的动作将钟振良定在原地,他下意识地跨前一步,不知道是该先拉她起来,还是该说些什么。

褚林倩却不等他拉,猛地站起身来,深深看了钟振良一眼,然后突然转身,拉开门冲进外面的冰天雪地里。

怔了几秒,钟振良就被烫着了一样醒过神来,他追到门外,已不见褚林倩,他复又站住。转身返回传达室,望着床上襁褓中无声酣睡的婴儿,无力地瘫坐在传达室的椅子上。

命运就这样粗暴蛮横不由分说地给每个人定下了没有选项的背叛或忠诚,无奈或甘愿。

金师傅向值班室走来。

“怎么了?跟媳妇闹别扭了?”金师傅进屋,看见床上包裹着的婴儿,“看来矛盾不小啊?撂挑子回娘家了?”

钟振良猛然间从梦中醒来一样连连应着:“嗯嗯,矛盾不小••••••我得赶紧回家一趟•••••••金师傅,帮我请个假啊•••••••”一边说一边抱起床上的婴儿。

看着对一切无知无觉的酣睡中的婴儿,钟振良心中百味杂陈。连衣服都顾不上换,穿着油腻肮脏的工装,他怀抱婴儿踏上了回合禾的路。

钟振良一路都在想着该怎样跟褚林英解释褚林倩留下的这个孩子。

果然,当裹着一身冰雪寒气的钟振良抱着孩子站在褚林英面前,褚林英根本不相信在自己以性封锁钟振良的生理需求下,他可以不去寻找婚姻之外的性出口:“褚林倩的孩子?是褚林倩和别人的孩子?”褚林英不无嘲讽地冷笑了一下:“不是••••••你们的孩子?••••••”

褚林英根本不想听钟振良解释,也根本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她嘭地关上里间的房门,留给钟振良一个冰冷无语的世界。

褚林英以己度人地断定钟振良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蝇狗之辈,她根本不相信钟振良所说“是褚林倩的孩子”的说辞,她认定这孩子不是钟振良与褚林倩的,就是他与别的女人的,她冷血而武断地将他怀中的孩子归于是他在外“偷腥”的结果。有了褚林英如此卑鄙的臆测,钟振良即便有机会解释,也只会是越描越黑,况且,他不愿褚林英再有比这更恶俗低劣的揣测,玷污了他和褚林倩之间的关系。

“谁的孩子你抱给谁去,我养不了!”褚林英突然又打开房门冷气逼人地撂下这句话,又嘭地关上了门。

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已经有太多难以释然的酸楚,听了褚林英这句话,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站在褚林英紧闭的房门前,钟振良反而有种忽然解脱了的感觉。

褚林英在这种时候质疑钟振良的人品,断然拒绝钟振良将襁褓中的孩子留在家里,这让钟振良彻底看清了褚林英的秉性,也明白了她从来就没打算兑现她当初求钟振良只给她一个婚姻名分,其余皆可以接受的“许诺”。

钟振良太熟悉褚林英这种由内而外的彻骨阴冷。他没再做任何解释,更没再央求褚林英,那一晚他笨手笨脚地给孩子找尿布找奶瓶,褚林英始终没有露面。第二天,钟振良收拾了简单的行装,抱着婴儿辗转奔向了唯一可以收留孩子的豫北老家赤尾村。

在褚林英心里,钟振良公然将一个他在外“偷腥”而生的孩子抱回家抚养,即是对她的公然挑衅,也是对她的极端蔑视,这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接纳,更绝对不可饶恕的,哪怕她和他的婚姻只是她暂时利用的临时居所,随后即会弃之不用,她也绝不会允许如此赤裸的挑衅公然存在。她在钟振良抱着孩子离开后,余怒未消地摔着锅碗瓢盆泄愤,昭示她的万丈怒火。

尽管如此,褚林英对钟振良不妥协也不央求地抱着孩子决然离去还是即恨又怕。她再一次不无恶意地揣测钟振良抱回的孩子是不是他用来报复或者说制衡她和花朵的手段,但她知道,自己这一次决绝冷酷地拒绝他把孩子留在家里,就意味着她和钟振良之间的关系至此便不会再有回暖的可能。

褚林英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不到钟振良无条件接纳她和花朵的宽容大度,做不到钟振良在婚姻里无限压抑和隐忍的克制,做不到钟振良既往不咎的若无其事••••••这一次的冷酷拒绝,是褚林英完全按照自己的恶意揣测做出的决定,她觉得钟振良带回的襁褓中的孩子,或许从此会紧紧扼住她命运的咽喉,不会轻易松手。

于是,即便时隔六年后青藻到了入学年龄被钟振良接回到这个家里,褚林英依然无法控制自己在青藻身上投射幻化出的无数张钟振良与未知女人野合的镜头,她无法不将青藻视为钟振良公然向她挑衅与示威的棋子,恨不能兵不血刃地杀之而后快。

第21章 帷幕

听完钟振良的叙说,青藻全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医院回到住处的,进了门她就一个姿势在桌前那张椅子上呆坐到第二天拂晓,直至第一缕光线朦朦胧胧透进窗棂。

青藻似乎感觉不到还有什么东西是属于自己的了,身体,思想,记忆,似乎都已不属于她,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钟振良那些躲不开绕不过的声音,他低沉而明确的一字一句,仿佛包含着毁灭宇宙的力道,延绵不断地隆隆滚入她耳际。她想掩住耳朵,但隆隆如闷雷的声响固执地轰绕在耳边,如海啸般清晰。

如果说褚林英在她过往岁月里的凶行歹意,已是一段无法弥合的伤害,那被自己的母亲褚林倩转手相送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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