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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雪寻春(8)
作者:辣椒红了 阅读记录
钟振良倒似乎挺适应这种家庭气氛,他对这种缺乏交流和令人窒息的冷战氛围视若无睹,一副完全不在乎,并且根本不打算主动打破僵局的样子,更没有任何愿意缓和气氛的表示。他好像在用这种姿态表明自己是一个没有情绪需要的人,即不需要极力去克制什么,也不需要努力去适应什么,他只是在自然而然地做一个简单、直接、固执、僵硬而又视死如归地努力保持着家庭“温度”的人。
1988 年的春节如期而至。
在连空气中都充斥着年味的忙碌里,钟振良和褚林英并没有因为春节的临近而表现出丁点不计前嫌的姿态,相反,他们像是决意要将之前的冷战毫不松懈地进行到底。
他们的家是只有一堵墙隔开的一里一外的大套间,里间是他们的,外间是青藻和花朵的,厨房是僦着门外山墙在屋外接了一间十多平米的毗颯房,做饭和取暖用的柴和煤堆放在厨房外面,厨房里面砌有一个烧柴的老式锅灶,一个盆架上放了一个洗脸盆和一个洗脚盆,便把洗簌间的功能一并带到了厨房。上厕所要去百十号人共用的公厕。
各家各户都在忙着置办年货储备物资筹准备过年,钟振良和褚林英却全然一副无视对方存在的样子,飙着劲地各自往家买着各种毫无计划的食材。钟振良往家里搬回一堆萝卜白菜,褚林英又接着弄回一堆同样的东西,他们要么你先他后,要么他先你后,反反复复地弄回重复的东西,最终,那间厨房和洗漱两用的不大的屋里,地上被堆得完全无法下脚。幸而到了冬季,做饭烧水都在室内烧煤的炉子上完成,厨房在冬季就是一个储物间。
终于,双方因为无法忍受被对方视为空气般存在和相互较劲的敌意,忍不住不约而同地开始指责起对方。
争执从一堆白菜开始,继而褚林英就开始以最能挑起对方怒火的语言咆哮攻击,钟振良自然不愿就此让步,可那样的争执并没有让他们进入有效沟通的状态,相互指责之后,谁也不接受对方的指责,谁也不服谁,结果是,他们又一次高度默契地再次进入了新一轮的冷战模式里。
腊月二十四,合禾的人们遵照大多数人认同的传统民俗,各自准备着过小年的一应物品。花朵穿着放假回到家被褚林英带去供销社商店挑选的花布做的新衣服去同学家串门,仿佛家里的冰脸冷面鸡犬不宁一概与她无关。
青藻依旧只有毫无新意的捡穿花朵退下来的半旧衣服的待遇。
时光一刻也未曾因一些沉重或苦难的景色滞缓、停顿或翻页跳过。
在一片火树银花、潮起潮落的喧闹声中,除夕在白昼与黑暗的交替中轻轻滑过,连同所有的沉闷、不悦、无奈和酸辛。
第6章 龃龉
1988 年九月,花朵去了外省省城兰州读高中。
直到花朵从家中离开,也没有告诉青藻自己要去外省读书的事,青藻是从别人对她的询问中才得知的。
青藻想不明白花朵为什么要把去外地读书的事瞒着自己,但这件事让她明白:自己和花朵是居住在同一环境里却被区别对待区分喂养的同一物种,性情与命运大相径庭是必然的结果。
钟振良多数时候住在冶炼厂职工宿舍,花朵去兰州读书后,家里实际上是只有青藻和褚林英两个人。
又一个寒假来临,钟振良提前完成厂里冬季运送原煤的任务,回到合禾家中。
室外动辄零下几十度的寒冷冬季,漫长的时光无聊难捱,闲来无事的钟振良开始借酒消愁打发时间。有时在家里喝,有时在外面喝。在外面喝了酒,他会在意识尚还清醒的时候,带着醉意回家,到了家门前,就用摇晃的身体怼开关着的房门,又用摇晃的身体关上房门,再摇晃着进到里屋,随后就会传出他如雷的鼾声。不管在家喝还是在外面喝,酒后的钟振良只是倒头睡觉,不发酒疯也不闹事。
每当钟振良因酒精过度而脸色灰白地回家,用身体“砰”地关上房门,青藻心里就会泛起一种复杂的念头,似乎是希望发生些什么事情,能够打破这种在窒息掩盖下的虚假平静,期待乌云在天空凝蕴一场风暴,给这伪装的平静下让人厌烦的夜晚带来一场与以往不同的扰攘与沸腾,反正,青藻觉得应该发生点什么,才能撕开这种令人绝望的窒息,但直到入睡,平静依然主宰着每一个角落,一切依然是熟悉而固有的状态,这样的时候倒让青藻有些怅然。
再有半学期,青藻也将离家住校读初一了。这份对离家住校的期待,让青藻看到了一丝被解救的曙光。
九月开学,青藻终于开始了住校生的新生活。
来到一个全新的环境,青藻终于可以暂时脱离那个让她时时感到压抑窒息的家,脱离那种令人绝望的家庭气氛的炙烤了,虽然她依旧沉默孤僻,但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与轻松让她仿佛重获了新生。
住校的生活单纯、艰苦但很有规律。每天按时起床,出早操,打开水,排队打饭,上课学习,下课后有充裕的时间参加学校的课外活动,但青藻最喜欢去学校的阅览室看书,或者把书借回来,躺在宿舍上铺的床上看,这种简单又充实的住校生活渐渐将青藻心头的阴霾慢慢吹散。
学校的住校生一般都是每周回家一趟,但青藻从初一下半学期开始,就坚持一个月回家一趟,一直坚持到了初二下半学期。她是有意以一个月回家一次的方式,拉长必须与褚林英见面的间隔时间,减少与褚林英单独相处和接触的次数,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哪怕她要为这种坚持付出忍受更多孤独与艰辛的代价。
每个周末放假时,学校的食堂是不开门的。为了解决周末两天在学校的吃饭问题,青藻必须提前关注食堂每天的伙食内容,因为稀饭、米饭、面条都不好存放,天热时又容易变质,所以青藻要在接近周末的前两天,在食堂有馒头的时候多买几个馒头备着,那是她周末两天在学校的饭食。所以,每个月里其中的三个周末青藻是要在学校自己解决吃饭问题,也因为如此,青藻除伙食费外原本就少得可怜的一点点零花钱,只能全部用来买饭票和水票。实际上她是根本没有零花钱的。
储备的馒头,青藻在周末的两天里得计划着吃,她得规划好两天的学习时间,除了洗衣服、洗头等必做的事情外,她尽量减少活动,就待在宿舍床上写作业、看书,这样节省体力的同时,她还把一日三餐缩减至两餐。所谓两餐,其实就只有开水和馒头,没有菜,因为她没有多余的饭票买菜。
1989 年,国庆假期就要结束,青藻开始收拾返回学校的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她只需要拿到 10 月份的伙食费就可以走了,这笔钱当然需要褚林英给她,按照之前的惯例,褚林英会在青藻离家前把伙食费放在一张桌子上,这些年,她们之间需要接触的交流一直是以这种方式进行的——互相都尽量减少对对方的称呼与面对面的接触,青藻对褚林英从来没有什么奢求,而褚林英对青藻连基本的日常生活都从不过问,何况额外的叮咛与关心,因此,双方都无需多言。
虽然每月回家一趟拿伙食费,与褚林英一个月见一次面,使青藻与褚林英之间原本存在的隔膜更没有消弭解除的机会,但青藻觉得这样可以减少自己每周向褚林英“讨要”伙食费的频次,褚林英似乎也早巴不得每个月能少见青藻几次,所以,当青藻初一下半学期向褚林英提出希望一次给她一个月的伙食费时,褚林英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青藻其实很希望褚林英能一次把半学期的伙食费一齐给她,这样既能免去她每月回来向褚林英讨要伙食费的尴尬,也能在数量上减少一些伸手要钱的羞耻感,但褚林英除了经济支出上绝对不会对青藻放宽放松外,她对青藻也没有这份信任,更重要的是,她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放弃自己对青藻的经济制裁权和掌控权?所以,这个想法刚一提起,立刻被褚林英否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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