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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雪寻春(9)
作者:辣椒红了 阅读记录
南疆的十月,已入初冬,夜深之际,寒意浓重。睡梦中的青藻被一种怪异的声音弄醒了,在静谧的夜里,那不确定来源的、密集、连续不断的悉悉索索的声音,比清晰而响亮的声音更引人警觉和不安,那伴随在似乎是挣扎、撕扯和压抑的低语声里的声源,让人不免平添出一种莫名的恐怖,仿佛有种大难将至的恐惧感渐次从听觉、感觉和想象中如一片沉重的乌云压过来,令青藻有种无法躲避的惶恐。
被那种低沉密集的窸窣声响惊醒的青藻,从睡意中渐渐清醒,她分辨出声音是从一墙之隔的褚林英所在的里间传来的。这个判断让青藻一下子彻底清醒了,血忽地一下窜到头顶,她有点懵了——钟振良是不在家里的,那褚林英房间传来的撕扯和低沉的说话声是和谁?
青藻随即便被一种深深的恐惧漫身罩住,一种莫名的不详感紧紧攥住了她,青藻的身子开始在被子里发抖,两只手紧紧攥住被角,牙齿开始不停的打哆嗦。不知所措间,一阵纷乱嘈杂的脚步声忽然在青藻外间窗前停住,窗子随即被一阵似乎带着怒气的嘭嘭嘭声敲响,接着传来一个不甚友好的女声问询:“卢加西在你家吗?”听见窗子被敲得嘭嘭巨响,在被子里抖个不停的青藻本能地回了句“不在!”话一出口,青藻自己都吓坏了,她这一声回答,无疑将自己完全出卖了。原本毫不知情的她,无意中将自己置于了一个极其尴尬窘迫的境地——她暴露了自己醒着的状态,也就证明她知道了原本不该她知道的某些事情。
窗外的嘈杂声伴随着一阵骂骂咧咧的脏话,渐渐平息。脚步声和说话声渐渐远离,青藻像是侥幸躲过了一场近在咫尺的危情险境,浑身虚脱般瘫软,旋即,她忽地拉起被子蒙住头,紧咬牙关压抑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与抽泣。
在哭泣的间歇,青藻隐约听到一阵悉悉索索门弼响动的声音,再接着,是开门复又关门的声响。青藻下意识地咬紧被角,抑制自己身体的颤抖,抵挡着一阵强过一阵的耻辱。
接下来的黑夜变成了一段令人绝望的绞刑,青藻大脑一片空白,再无睡意却又思绪混乱昏沉。窗外终于现出微弱的灰白,青藻穿了衣服冲出家门。她朝着附近一个空旷的操场跑去,暗影偅偅的空寂操场没有光亮也没有人,青藻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开始围着操场一圈一圈地跑,她无意识地机械地交替迈着脚步挪动着身体,仿佛是一部被启动的机器般无法停下,也不知道停下后机器是否会因为突然的停止而发生爆裂。
青藻一圈一圈不停地跑着,伴随着昨夜那令人无法躲开的将她从睡梦中拖出来后又不断轰鸣在耳际的低沉的声音•••••她仿佛失去了意识和知觉,只是机械地不停地跑着,不知道跑了多少圈,直到再也没有力气迈出脚步,她才终于像一株轰然倒下的树桩一样扑倒在地上。
许久,青藻从地上爬起来,走过操场边的树丛,站在无人的冷风里,胸腔中那股哽在其间的硬团让她近乎无法呼吸。 几个小时前噩梦般的影像复又重现,一阵恶心突然翻涌上来,她哇地一下呕吐起来,吐完,那股憋在胸腔的羞愤才终于化作泪水喷涌而出。
不知道在冷冽的晨风中站了多久,青藻已冻得浑身簌簌发抖,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流,多年来被褚林英百般折辱、无端叱骂、莫名殴打的一幕幕,与几个小时前褚林英那令她作呕的行径,交替闪现,一股从未有过的夹杂着委屈、恼恨、憎恶、憋屈的情绪从心底涌起,她不禁自问:她凭什么嫌弃我?凭什么欺负我?凭什么总是刻薄我刁难我?她总是居高临下、无端对我施虐施暴的底气到底从何而来?她私底下做着如此肮脏龌龊的事,为什么还敢如此明目张胆堂而皇之地踩压我、欺辱我?这是什么道理?什么逻辑?她嚣张跋扈、咄咄逼人的气势,她习以为常的暴戾到底凭什么?••••••
这一连串仿佛从灵魂深处突然窜出的诘问,让身体快要被冻僵的青藻热血沸腾,她止住了哭泣,擦干泪水,拖着僵硬的肢体向家里走去。
进了家门,青藻一言不发地躺回自己的床上,睁着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顶棚,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浮上嘴角,先前那股如鲠在喉的恶心,慢慢变成一种清晰无比的鄙视,悄然从心头掠过。与此同时,青藻胸中忽地被春风荡涤了一般,仿佛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一味地逃避、退让,才一点点壮了褚林英为所欲为的胆量,一味地忍耐、善良,才是滋养褚林英那诸多恶意的温床,善良越软,恶意越硬,你越躲它越扑,你强大了,恶才会收敛,你无所畏惧,恶才会避让。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必要总是逃避?该来的就让它来,该发生的就让它发生,挡也无用,躲也无用。仿佛被一只带着功法的手缓缓抚过胸前,青藻终于长长地舒出一口浊气,酣然沉睡了。
这一觉,青藻一直睡到傍晚才醒。醒来,青藻觉得自己仿佛穿越了一个世纪般地恍惚,但瞬间之后,她又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一种灵魂和身体都被猛烈撞击后的裂痛。她猛然想起明天就要返校,心情又莫名地黯然了一下,想到无论她心里怎么鄙视褚林英,还是不得不张口向她要伙食费,刚刚缓和了一点的心情,又像被乌云遮住的天空一样暗沉下来。
一种熟悉的屈辱又悄然爬上心头,脑海中又开始闪回褚林英深扎进她心里的种种嫌厌、鄙薄和轻慢,她心中不由得又是一凛,不同的是,这次的影像回放后,她已没有了先前的惶恐、逃避与躲闪,没有了先前的忍辱负重,心中反倒有种想大声说话的冲动,她听到有个声音对自己说:不就是要伙食费吗?又不是偷盗行窃!——是啊,我还是未成年人,被成年人抚养是理所应当的,为什么要羞耻?该羞耻的人不应该是我。这样的声音在脑海中翻滚着,青藻破天荒第一次决定明天出发前主动去找褚林英要伙食费。
从青藻天不亮就冲出家门,到木然又回到家沉睡,褚林英当然明白是为什么。被青藻撞着了自己对钟振良的背叛,褚林英对青藻原有的恨意之外又多了一些心虚的不得劲,虽然自昨晚的事情发生后,她已准备收敛一些对青藻一贯的盛气凌人,但她也明白青藻对自己的厌恶已经无可挽回地形成了。本能告诉她,不能就这样让一个孩子用这事拿捏住自己。
从昨天夜里到此时此刻,褚林英一直在想着要用什么说辞把事情糊弄过去,用什么办法稳住青藻,不让她把事情捅给钟振良。但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拿定注意:死不认账。她料定青藻即便想跟钟振良说,也说不出什么确切明白的一二三四来,只要自己不认账,他们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关键是,一旦自己表现出认错的态度,那青藻这丫头能把这事藏在心里吗?
褚林英也想过用不给青藻伙食费来困住青藻,让青藻来找自己要钱,这样就可以借机软硬兼施暗示她闭嘴不要多事,但随即又觉得不妥,若这次不给青藻生活费,以这丫头的犟劲儿,十有八九不会主动开口来找自己要,那样的话别家孩子都上学走了,青藻拿不到伙食费怎么去学校?这样明摆着让孩子上不了学的事,不禁没法跟人解释,还有别人不点火自己把火引着的可能。可若是一次把放寒假前几个月的伙食费全给青藻,青藻肯定不再每月回家来,那样的话自己就没机会见到青藻,也没机会试探她的态度实施自己的笼络了。而若不在钟振良回家之前缓和与青藻的关系,设法堵住青藻的嘴,心里怎么能踏实?考虑再三,褚林英决定还是先给青藻一个月的伙食费,一个月后,青藻要继续上学,吃饭,自然就要回来拿伙食费。只要青藻能回来,褚林英觉得就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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