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玉荷+后记(2)

作者:蝴蝶seba 阅读记录

催讨的对象由冤亲债主所定,方式也由他们所选择。没有规律,也没有规范。就算把我弄死了,债务未必就了结了。

这实在太不公平了。

眼睛睁不开,我想我是昏睡过去了,但是难受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直到…一只冰冷的手覆在我额头上,几声不怀好意的狞笑。

但空气乾淨了,我终于真正的、睡了过去。

六点多钟,我就醒了。漱洗时发现自己有够憔悴,黑眼圈都冒出来了。令人厌恶的农历七月。

但我还是起床把所有该浇的花都浇了…有些花的位置淋不到雨水,有些花光雨水不够,有的花即使地植,这样的大热天还是需要饱饮一顿,才能熬过猛烈的艳阳。

事实上,这个锈迹斑斑、几乎散架的铁皮屋,完全是靠蔓性植物缠绕巩固的。现在当值的植物是,卡罗莱纳茉莉,花市名为「法国香水」。

秋季开花,楚楚可怜的小花黄而香,和栀子的香气非常和谐。但卡罗莱纳茉莉却不是表面上那麽无害…事实上这玩意儿全株剧毒,食用会造成会造肌肉松弛、呼吸衰竭等症状。

但在玉荷左右,只有卡罗莱纳茉莉能活得欣欣向荣,其他植物都绕着玉荷长。

浇到玉荷的本株栀子花时,他冷漠的看着我,一言不发。

天亮了,所以黑玉荷又变成白玉荷吗?

但这位栀子护法,他马的有个性。自从阡插成活,开始保护我起,就拒绝命名,说他早有名字,「玉荷」。后来我翻资料,才知道栀子花别名玉荷花。

更有个性的是,一开始我被他的双重人格吓个半死,他却坚持没有什麽双重人格,更没有什麽黑白,只有「玉荷」。

「人有喜怒哀乐,植物有个情绪高低,何足为奇?」他淡漠的回我。

…随便了。

「妳的脸色比死人还差。」很少开口的白玉荷说。

「还好。」我掂脚採下一朵栀子花,「只是脑袋像是有一千根针在钻而已。」

他没有回话,只是飘然上树,凝视着阳光,神情空白而愉悦。

其实,我还比较喜欢十句回不到三句,懒得理我的白玉荷。

另一个…太想也太爱跟我「互动」了,实在是最难消受美人恩…太令人受不了了。

之二 折枝

「对不起,恶法亦法。」朦朦胧胧、虚幻的男装丽人浮空,长长的马尾漂荡,与浓郁的栀子花香融成一气,脖颈上拴着的半截铁链轻轻晃着,发出铃铛般的微弱声响,「我帮不了妳。」

痛苦、悲伤和愤怒,像是无数的锥子狠狠地将我的胸膛扎透,痛得连呼吸都不能。

「为什麽…到底是为什麽?」我对着丽人大喊,「什麽恶法?那到底是什麽?我做错什麽了?!我到底做错什麽…」

丽人静静的看着我,声音宁静,还有一丝无奈。「妳没有错。有错的是…妳某一代的祖先吧?沾染了血腥和人命,无辜的冤魂申诉,而地府受理了。这就是所谓的『冤亲债主』…」

我无言的听,越听越无助。这种毫不讲理的复仇,却是合法的。据说为了逃避这个冤亲债主,那个祖先的后代甚至逃来这个小岛垦荒,但怨恨累积越来越深的冤亲债主,搜寻遍了整个大陆,终究还是渡海而来。

因为生日和名字的缘故,这个复仇鬼将我当成供品,像是猫戏耍老鼠一样,慢慢捉弄伤害我,程度渐渐的加深,却不一口气杀死。

而我,是没办法上诉的,甚至无法祈祷。谁也救不了我。

「…我不想死。」眼泪一滴滴的流下来,渗入半颓荒坟前的尘土。

「我,也不希望妳死。」丽人安静了一会儿,「但曾为执法仙官的我,恶法亦法,真的帮不了妳。妳不可能一辈子躲在这儿…妳会误入此地已经是意外,这里并不适合人类生存。妳就算奉献生命…五年的寿命也只够暂时驱离那东西。妳的寿命并没有太多的五年。」

十三岁的时候,我就品嚐到真正绝望的味道。

长久的沉默后,她又开口。「但是,妳若擅自折下栀子花的树枝,我是无可奈何的。若是折下的树枝竟然阡插成活,成为妳的护法,这也非我能控制的范围。至于让护法不危害妳的咒…也只是我的喃喃自语,妳若背不下来,也只是妳命该如此罢了。」

她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在心裡。甚至我还记得,现在的她,是人斩官护法朱炎。

后来我折下来的树枝,真的有些孱弱的展叶生根,开出楚楚可怜、尺寸有点小的栀子花。长得很快,不断换盆,五十公分的时候,玉荷就出现了。等我上大学时,栀子花本株已经比我还高。

只是一直很纤弱,开花几乎就是凋谢的时候。只能勉强保住我的命,没办法保住我的平静与安全。

最后,我差点被送去疗养院,母亲当着我的面要将玉荷拔出花盆。我知道,体质比较敏感的母亲已经是极限了,但我…真的不想死。我也…不想让性格不太好的玉荷死。

所以我休学,离家生活。只为了寻找一个地方,让我能把保护我许久的护法地植。甚至为了分摊他的重担,种了更多的花,学会运用其他植物之力的方法,不要太消耗我唯一的保护者。

醒过来时,熟悉的花香漂荡,半个枕头是湿的。

奇怪了…怎麽会突然梦见以前的事情?

大概是农历七月的关係。我抚着发着微烧的额,有些无言的想。晨光中,四季桂、紫芳草、月橘…和栀子花的香气交融…我想到红楼梦裡的「万艳同杯」。

想来是这种味道…吧?

谁也不会明白,这杯芬芳,就是我保命的方式。

我知道冤亲债主越来越失去耐性…要怪就怪他太想要慢慢折磨我了。等他想取我性命时,双重性格的玉荷,要不就冷淡的教导,要不就暴虐的反击。虽然我和玉荷都会受到重创,也让身边的人饱受惊吓,我更被看成神经病…

但我终究还是抢到时间,学会怎麽保住自己的命了。

最后一次真正交手,是我搬来这裡一年,地植的栀子花已经比铁皮屋还高的时候。

我承认他很有能力,甚至挑了鬼魂最猖獗的时刻--我的生日。但他终究来晚了…地植后的栀子护法已经扎稳了根,邪气最重的鬼门开,也是黑玉荷最狂暴的时刻。

而我,又种了更多的植物。

虽然那次斗法枯萎了大半个花园,栀子落尽了叶与花,我也吐血不止,病了好几个月。但终究是重创了冤亲债主,暂时的取得胜利。

可那阴险狡诈的傢伙,到底还是在我身上落下印记。等于将我分享给所有邪魂恶魄。只要能力够都能合法将我吞灭。

但把我看成只会哭喊救命的小女孩…没想到连厉鬼这种东西,存在几百年了,还是非常天真。

虽然骨子裡依旧沁着深深的疲惫感,我还是挣扎着起床。别开玩笑,快七点了…饭可以不吃,花不能不浇。再晚一点,水花喷溅到叶面上,可能会引起叶烧。

因此造成什麽疫病那麻烦可大了。

摘栀子花的时候,玉荷冷淡的看我一眼,一言不发。

「我走了。」临出门时对他说,但他连看都懒得看,更不用说回应。

其实指望白玉荷答话本身就是个荒谬的笑话。所以我很习惯的走出院门,用铁链锁起来。

隔壁的恶犬又远远的对我吠。那家子出入的人都满脸横肉,看起来和闻起来都绝非善类。搬来三年了,偶尔遇到,他们都用种警惕和怀疑的眼神看着我。

邻居养了很多台湾土狗,就是那种凶得要命还有腰身的那种勐犬,刚搬来的时候差点被咬。

不过,见了太多恐怖的玩意儿,恶犬简直是太温柔可爱…朝鼻子抽下去就对了。狗也是会长记性的。

大概因为这户可疑的恶邻居,所以拥有这块地皮和铁皮屋的爸爸,才会把远在台中、租不出去的荒芜破屋借我住…一年只收我五万的租金,太便宜,所以爸爸总是说是「借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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