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玉荷+后记(7)

作者:蝴蝶seba 阅读记录

一劳永逸的方法就是玉石俱焚…真的放火烧了店舖和住家。

我无能为力。

说不定翠环的决定是最好的吧…或许她在下意识里知道怎么做才是最佳解。

跟她谈了几句,承诺帮她迁移那棵缅栀,她陪我走出来,站在院子里。「我们家的人都不太会种花。」她有些羞怯的笑,「只有这些自己长的小花活得好好的。这个我知道,叫做假人蔘对不对?可这些小白花我就不知道了…」

「多变拟美花。」我喃喃的回答,「拟美花属的一员。日本人给的园艺名叫做『ホワイト?ラビット』,也就是『White Rabbit』。但我自己喜欢叫她『迷路的小白兔』,繁殖力太强,总是到处迷路。喜欢半日照高湿的环境。」

「迷路的…小白兔?」翠环的平静出现裂痕,从见面到现在第一回出现欲泣的模样。但她压抑,「还满像我的…」她勉强打住,「我想我搬家的时候…会尽量带几棵还没枯死的走。」

我被击溃了。彻彻底底被击溃了。对这样无辜而美好的家庭出手实在是死者所能造成的、最罪大恶极的暴行。

不要再说那些漂亮的谎言了!什么冤亲债主式的前仇…干脆的承认吧!就只是单纯的忌妒和怨恨生者,想要有个合理不被惩罚的藉口罢了!

完全忘记自己曾经是个活人,完全忘记自己曾有的人生。明明可以回到轮回,却死皮赖脸的赖在人间危害,并且用官方的名义漂亮的阻止任何反击的机会!

「我、我不太舒服。」我蹲下来,用虚弱的声音说,「可不可以…麻烦妳帮我倒杯水?」

「啊?」翠环完全吓坏了,「进来坐吧?不,我带妳去看医生?」

「我只需要一杯水…真的。」我抬头勉强对她笑笑,「有黑糖吗?妳知道的,就、就女生每个月都有的…」

她恍然大悟,「我去弄黑糖水,来里面坐?」

「我喜欢跟植物在一起。」

她露出谅解和温柔的笑,「妳真的很适合花店。李叔叔的花店没妳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支开了她,我的笑容也跟着褪去。这次我没再咽下喉头的甜腥味,直接咳了出来,染红了握在掌心、有些枯萎的栀子花瓣。

玉荷随之出现,令人欣慰的是,不知道是积福之家的压抑,还是临鬼门关逼近,来的是白玉荷。

他破天荒的开口,「多管闲事。」

「对这样温暖的家出手令人不爽。」我简单的回答,「非常不爽。」

「『人们』。」他轻哼,非常不屑,却没再说什么。

喂,小白兔,醒醒。兔子逼急了都会咬人…莫非妳们被逼急了,就只能自行枯死?妳们,不爱这个家吗?

若是我生在这样的家庭…

要死也是为了这个家死啊!

在玉荷的加持和我的鲜血浸灌下,整个院子刮起强烈的风,所有的小白兔都深深的吸了口气。

这奇异的景象把端着黑糖水出来的翠环吓了一大跳,我接过黑糖水,若无其事的喝了一口,沙哑的说,「好大的风。」

「是、是呀。」被风刮过的她有些愣愣的,「奇怪,我怎么会相信伯伯讲的,爸爸欠他那么多钱?我没看到借据,爸爸也从来没提过呀。为什么…我会想要放弃这个家呢?我怎么…就轻易放弃了呢?」

我知道没事了。

一只兔子可能弱小、只能任凭宰割。但几只、几十只、几百只的兔子团结在一起而前仆后继,就算是强悍到足以毁灭一个家庭、或无数的家庭的孽鬼,也不敌生命的力量。

植物可能反应迟缓,绝对中立。但若汇集在一起而被唤醒,那力量是无可匹敌的。

不要忘了,植物是唯一能够将光能转化成养分的生物。

只是需要一点「刺激」来唤醒。

「妳的寿命又缩短了。」白玉荷冷冷的说。

「您今天话真多。」我讽刺的回答,然后剧烈咳嗽。

他用种俯瞰而探究的神情睥睨我,不发一语的消失了。

是的。我因此大病一场…但人的潜能无限,有需要的时候就算咳到吐血了,还是能够步行去上班,只是照顾花草时,动不动就得歇一歇。

但有些事情总是能超越病痛而使人愉悦的。

像是欧老板夫妇在医院清醒,两三天就像没事人似的回到家里,并且和落井下石的长兄中气十足的破口大骂。

翠环来店里问我该施什么肥,欣喜的告诉我小白兔和假人蔘欣欣向荣,连缅栀都有花苞了。

在鬼门关前一日,欧家就恢复原状,老板也天天溜去偷懒,像是这场灾难从来没有发生过。

其实我担心过,连我自己都不太懂的「唤醒」,会不会制造另一个危险的玉荷。

但白玉荷藐视的看着我,淡淡的说,「那些小白兔是群软弱人类抚养的,园艺种被唤醒都会类其主。」

我迷惑了。

「可你不像我。」

「人类,少捧高自己侮辱我。」白玉荷淡淡的冷笑,「本株也将不能命令我了…即使我由她所出。妳我的契约的确庞大沉重,以致于原是年轻花鬼的我能凌驾众生。但妳我的契约也非常不稳定…我第一优先考虑的绝对是自己的存活。」

这是他罕有的超长发言,但只是让我更迷惑。

可我再怎么问,他都不愿意再开口,只是漠然的注视着阳光。

或许是病痛和日渐侵蚀的疲惫让我疏忽了,我并没有仔细思考他话语的真意。

以至于鬼门关的夜晚,成了我人生最重大的危机和转捩点。

这倒是始料未及的。

之六 反叛的栀子

这一年的鬼门关,是我人生最长的一夜。

之前和之后都发生许多重大危机,但跟这一夜比起来,显得微不足道。其实在这夜前有许多征兆,甚至白玉荷也用他的方法警告过我,很可惜我太驽钝以至于完全没有戒心。

事实上,这一天,我抱着一种「苦难终于要过去」的庆幸。所以说,经验法则害死人,我总是在阴历七月痛苦不堪的陷入莫名病痛中,然后又在阳历九月留点小余波…但比起阴历七月来说,已经是太好了。

这一年刚好阴历七月迭在阳历九月,我猜测是因为如此所以玉荷如此凶暴,我的病痛有新花样。

但就要过去了。鬼门关过去没多久,阳历九月也将结束,然后我会有十个月左右的健康和平静。

本来应该是这样。

但这一天,我踏着夕阳余晖回到家里的这一天,刚刚换好衣服,我突然觉得没有空气。

不,其实我还能呼吸。只是我觉得没有空气而已。

好一会儿我才领悟过来,不是没有空气,而是我熟悉的、繁复花香交织的「万艳同盃」的那杯芳香…消失了。

我和植物间沉默而和谐的连结被残暴的断绝,在我想要打开门时,发现门像是被焊死了一样,动也不动。而窗户虽然能开,但原本的铁栏杆却让我逃生无门。

黯淡的余晖下,从铁栏杆切割得破碎的景物中,玉荷微微的发亮,面对着我,露出绝美却残酷的笑容,兴奋得獠牙暴涨。

「玉荷!你搞什么鬼!」我恐惧的大吼,想要试图命令他,却没办法再发出言语。

我的声音,不见了。

「嘘,我亲爱的女孩。」玉荷轻佻而残忍的笑,「乖乖待在那儿…我真傻,一个乱七八糟的契约,应该是拿来利用而不是拿来遵守。」

…玉荷,你叛变了?为什么?

「叛变…?或许吧…从妳的角度来说。」玉荷深深吸气,空气中弥漫着熟悉而浓重的森冷。死气或尸臭,汹涌的扑向没有花香屏障的,我的家。

应该说,目标是「祭品」…也就是我。

「我需要营养。我需要蜕变。」玉荷歇斯底里的大笑,面对着无穷无尽想在鬼门关的最后机会,分享「祭品」的死灵大军面前大笑,「而不是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短命的人类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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