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门把，他又有点放心不下，「…晚上别乱跑。那只鬼…我是说，那个变态，搞不好盯上了你。」他像是在自言自语，「那是个很『高明』的『变态』啊…居然知道我是死而复生者…」

「…那是什么意思？」

还笙看了她好一会儿，有些烦躁的搔搔头，抬起自己的头，让她看颈子，「瞧？是不是有一条乌青？这可不是胎记…」他笑了笑，「我生下来的时候就死掉了。被脐带勒死了。为什么会活过来…大概是医生太厉害了吧？」

但是，他还真不知道该感谢那个医生，还是该怨他。自此之后，他就踏在界线中间了…

他看了一眼这个平凡却又吸引人的「姊姊」。真糟糕啊，这种型的刚好是那群鬼东西最喜欢的…他不要再看见任何悲剧了。

「不要乱跑。」他殷殷嘱咐，「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怪东西。你不要相信自己的幻觉…那种不存在的东西，都是幻觉而已！懂不懂啊？！」他凶了起来。

「…嗯，我知道了。」李甯看着这个不可思议的少年。

「…明天我还要吃瓜仔肉。」他低了头，「我会再来的。」

她呆呆的坐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却觉得充满了那个少年的气息。

＊　＊　＊

第二天，她怀着恐惧又忐忑的心情出门上班。

她知道白天是没事的…夜晚来临时呢？到时候她该怎么办？昨天是侥幸，侥幸初遇的少年替她熬过了一劫…今天还能这么顺利吗？

那只妖异不会走的。知道对门就有美味至极的食物…它不会走的。

她心神不宁，恐惧盘据在心头挥之不去，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上的「胎记」。她知道…封印弱了。母亲付出生命换来的封印已经变得微弱了。

随着她年纪的增长、妖力渐渐苏醒，封印已经快要克制不住了…她的身体渐渐的发散出一种气息，每天都要洗上两三次澡好清洗掉那种味道。

那种男人心魂荡漾，令女人妒恨的味道。

我是人类…对。我是人类。我吃人的食物，过人类的生活方式，藏身在不自觉妒恨她的女人之间，就是因为她想当一个人类。

这是母亲倾尽所剩生命的愿望，也是她的愿望。

但是…为什么她就像无知的花朵一样，会引来名为妖异的巨大苍蝇呢？她一点也不想要这种宿命…

「你脸色很差。」梵意观察了她一下，「你要不要先回家？」

听到「回家」这两个字，她瑟缩了一下，「…我没事。」

梵意抽着烟，研究似的看着她。「有什么事情吗？」

她摇头，又迟疑的点点头，「…主编，我们家附近搬来了一个…有点奇怪的人。」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请你小心。」

「你对门那个吗？」梵意点点头，「我在管理员那边遇到他。给人的感觉很不好呢…他怎么了？骚扰你？」

他想吃了我。李甯咽了咽口水，「…总之，他怪怪的，主编小心一点…」

「你也是。」梵意轻拍她肩膀，「进门前要注意自己四周…单身住在外面一切都要当心。有什么事情，赶紧打电话给我，我就住在你隔壁而已。」

李甯勉强笑笑，她很感激梵意的善心，但是…真的出事，她不会吭声。没必要让无辜的人一起送命。

怀着非常沉重的心，她下班了。

抱着大叠的稿子回家，虽然没几步路，她却走了很久很久…看着像是笼罩在黑雾中的大楼，她突然羡慕其他人，那些真正的人类。

看不到、感受不了，或许才是真正的幸福吧…

「你好慢喔。」才踏入管理室，她就被吓得跳起来。回头一看，把书本作业摊在管理室茶几上的还笙很不满意，「你都这么晚下班？」

她看了看钟，刚好六点半。「…还、还好吧？」

「我饿死了。」还笙抱怨着把书本收入书包，「今天有瓜仔肉吗？」

「…有。」

他是…他在等我吗？原本沉重的心突然放松了，居然让她有些想哭。

「你还在发什么呆呀？」还笙按着电梯叫，「我快饿死了啦！」

她应了一声，抱着沉重的稿子奔进电梯，还差点摔了一跤。

「喔唷…这么大的人了，还摔倒喔？」还笙赶紧扶住她，老实不客气的把大包沉重的牛皮纸袋接过去，「我来拿啦！受不了你欸…」

可怖的恶臭还是在三楼漂荡着。这栋大楼都是套房的格局，出了电梯就是长长的走道。灯光比过去都昏暗许多，像是笼着黄雾。

今天地基主没有出来。可能真的伤得很重。

她畏怯的站在电梯口，觉得头痛欲裂，只想转身快快逃走…还笙却伸出手，紧紧握住她，坚定的牵着她往前行走。

「我真的很饿很饿了，」他不断的强调，「不要磨磨蹭蹭的…喂，你几岁了啊？怎么胆子这么小？没有东西啦！什么都没有…如果你看到什么，那也是不存在的！知不知道呀…」

等进了房门，李甯呼出一口气，觉得筋疲力尽。「…我想搬家。」

「不行！」他反应意外的激烈，「你搬家了我就保护不了你！我不要再看到…」

「你看得到，对不对？」李甯抬头看他，「你…」

还笙跳了起来，「我什么也没看到没听到也闻不到！你不可以肯定『他们』的存在，肯定了就会害怕，一但害怕什么都完了！只要有我在，什么也伤不了你！听到了没有？！听到了没有？！」

过去沉睡的伤痛，又苏醒过来提醒他，提醒他这个「死而复生者」，曾经有过怎样的惨剧，他知道却没来得及阻止。

宛如恶梦般的真实…就在楼梯口，他看到血泊，看到就要跟老爸结婚的李姊姊…残破不堪的李姊姊。

还有那只鬼东西…

他明明看得到，明明感觉得到，却一再否认自己的能力。明明知道那种鬼东西跟着李姊姊，他还是不断的告诉自己是幻觉。

如果跟着李姊姊就好了…他早点承认这就是他的世界就好了…

当他狂叫着冲上前去，他才发现那种鬼东西是怕自己的。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留下满地的血泊，李姊姊的尸体不见了。

她就这样失踪。谁也不知道她死了，被那种鬼东西杀了、吃了。

「这不是你的错。」李甯怯怯按住他的手，「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孩呀。」

还笙清醒过来。欸？难道他不自觉的说出来了吗？有些狼狈的把手抽出来，「我从来不是小孩。我死过了，你忘记了吗？我出生的时候就死了。」

李甯却哭了。这让还笙更心慌。她…是为我哭吗？他不禁有些心烦。「我饿了，很饿很饿了！」他突然发起脾气。

默默瞅了他一会儿，李甯站起来开冰箱，准备做饭。

听着她在阳台忙来忙去，还笙有些后悔。他不该乱发脾气的…李甯又没要求他这么做，他这么做也不是为了要救李甯。

而是想救自己。

李甯探出头，「嗯…我十九岁了。」笑了笑，又回到阳台的克难厨房继

续努力。

还笙呆了一下，想到在电梯的时候不经意的问话。「还真看不出来…」他摊开课本和作业簿，「我十四岁都比你成熟欸…快点啦，我会饿死…」

李甯听着他的抱怨，唇角噙着一个宽容又美丽的微笑。

＊　＊　＊

漂荡的恶臭一直没有离去，但是李甯也没有搬家。

虽然她畏惧新搬进来的「邻居」，但是还笙还守着诺言，她实在找不到任何搬走的理由。

再说，她也渐渐习惯还笙的陪伴了。

大体上来说，还笙比同龄的孩子早熟、沉默。他自幼就生长在单亲家庭，没有什么跟女性相处的经验。跟她说话都是粗声粗气的，但是李甯知道，他只是在掩盖自己的不好意思。

虽然两个差不多沉默的人几乎没说什么话，但是却对这种安静的互相陪伴很满意，甚至有些依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