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的时候，还笙安静的写功课、念书，李甯就在旁边看着稿子、校对，即使只是国中生，功课还是很重的。还笙又是个个性认真的孩子，常常念着念着，就疲劳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刚开始，李甯很不知所措。叫醒他？他明明这么累。不叫他？等他清醒都会暴跳如雷。

后来她会拿条毯子帮他盖着，然后半个小时后叫醒他。

「完蛋了！我怎么又睡着？」他会慌张的跳起来，「我睡多久？！」

「半个小时而已。」李甯抚慰的拍拍他，「别担心。」

「我去洗把脸…」他咕哝着，「都是你家桌子不好，看到就想睡觉…」

听他这样说，李甯都会想笑。无意间瞥见镜子里自己的脸，李甯有些怔住了。她…笑了吗？

她已经快忘记自己多久没有真心的笑了。

一直以为，从养父母的家中逃走，她这生将孤独到死亡那天。小心翼翼的缄默自己的秘密，小心翼翼的让自己更像人一点。她不跟任何人深交，即使是梵意也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但是这个意外闯进来的少年…却誓言保护她，也一直在她身边陪伴着。她像是有了家人一般。

这是个…很美丽的意外。

第三章

回家的时候他有点心不甘情不愿。

应该说，他已经很习惯和李甯相处的时光，冷清清的家里显得很没有吸引力。虽然同样没什么人声，但是有个人可以沉默的陪伴在身边是多么好的感受。

不过老爸快回来了，他若不早点回家，发现儿子在外流荡，他那年轻的老爸可是会发飙的。

但还笙还是慢了一步，他老爸叉着手，拉长了脸，「喂，小伙子，都快十点了，你跑去哪儿风流了？」

「我又不是你。」他没好气的回答，「抱歉喔，你的『优良风流基因』我没遗传到。」

「你这小子欠打啊？」老爸扳了扳手指，「连你老爸都敢损？小心我揍你喔！说啦，跑去哪儿玩了？」

「我去四十号的姊姊家做功课啦。」还笙轻描淡写，「不然你出钱让我补习？」

「怎么可以随便去打扰人家！」傅爸爸一把扭住他的耳朵，玩笑的成份居多，「念那么多书干嘛？小孩子就是要健健康康、活活泼泼的长大啊！学校的功课做完，该念的书念一念，就算不念也不怎么样…只要能养活自己，不要为非作歹就谢天谢地啦～你以为老子还指望你养喔？补什么习？浪费时间生命…」

他扁着眼看着老爸罗唆，心里轻叹了一口气。就是这样，他才会赶在老爸之前回家的…

「…那个姊姊漂不漂亮？」好不容易念完了经，傅爸爸很感兴趣，「几岁了？做什么的？有没有男朋友？你老是去打扰人家，做老爸的也该去打声招呼…」

「吼～不要把你的魔爪伸出来！」还笙一个飞踢，「你那两大卡车的女朋友还不够啊？拜托赶紧选一个，每次都喊错名字我很尴尬欸！」

傅爸爸嘿嘿的笑，轻轻松松化解了他的飞踢，还把他掼在棉被上。「不孝子，养你这么大，帮老爸掩护一下也不肯。你是故意喊错名字的吧？结果害我吃了个火辣辣的锅贴，巴掌印两天都消不了，这个帐我还没跟你算呢…」他很乐的卷起袖子，准备好好的享受「天伦之乐」。

吼～他已经国一了，老爸还喜欢拿胡渣在他脸上磨蹭，真是受不了的酷刑啊～

「老爸～你很变态欸～」他拳打脚踢的挣扎，「我不是小孩啦！拜托～」

正不可开交的时候，电脑轻轻的发出响声，他老爸一个箭步，满脸痴笑的打开了MSN。

还笙翻了翻白眼。真不知道为什么，他身边的大人一个比一个孩子样…他这可怜的国一生，反而是当中最成熟的。真不知道是什么命喔…

他翻身看着自己唯一的亲人，眼中露出稀有的温柔。

真不知道老爸受过那么多伤，怎么还是对「恋爱」这件事情这样乐此不疲，屡败屡战。不懂的事情其实还很多，尤其不懂他这样年轻的爸爸，为什么坚持要把小孩留在自己身边。

他老爸和老妈高中就结婚了。想也知道，是奉儿女之命成婚的。那个倒霉的小孩就是还笙。

当时他老爸十七，老妈十八，真像祖母常讲的，「小孩生小孩」了。

当时事情闹得非常大，大到少年爸妈都休学了。休学没多久，老爸接到了兵单，只好放下还没出生的孩子和刚结婚不久的小妻子，高唱从军乐去了。

但是还笙对母亲却一点印象也没有。他才满月，年轻妈妈毅然决然的离婚，回家当乖女儿，重拾课本，开始她自己的美好人生。

虽然从小祖母就对他叼念母亲的种种不是，但是看看她对婶婶、伯母的恶劣态度，会当真岂不是太傻？不过作为一个成熟的小孩，还笙倒也没把这些话说出来。

可能是出生就死过的关系吧？他比一般的孩子早慧，也比一般的孩子沉默。他默默的看着大人的争执和眼泪，等他更大一点，也学会诧异父亲的勇气。

一个年轻孩子，二十岁刚满呢。就有勇气跟父母亲对抗，坚持要把还笙带在身边。父亲几乎是一退伍找到工作，就把他接出来一起住了。

「你是我的孩子。」年轻的爸爸充满勇气，「是好是歹我该为你负责到底，不应该依赖别人。」

就为了父亲的这种决心，他一直愿意当个乖孩子。就算他是个马虎的老爸，常常忘东忘西，对他的照顾实在是…但老爸真的尽力了。

他不在乎老爸总是很晚回家（除了努力工作还要把妹妹，真的是很忙），他也不在乎老爸对家事有多低能（十岁他就开始管家了。坦白说，他照顾老爸还比较多），在他眼中，他老爸已经很完美了。

若是女朋友可以再少一些，那就更完美了呀～

身为工地主任，可以接触的女孩子算很少了吧？但是他可以把遍工地方圆十里内的所有女性，从十八到三十八都不会放过。这也就算了，连回家都把握少到可怜的时间，在网路把妹…

真是浪费生命…他扁眼看着对着萤幕傻笑的老爸…

长大一定不要变成这种男人！

＊　＊　＊

「…老爸，老爸！你要聊到多晚都行…能不能请你先洗澡？」他对着一脸呆相的老爸嚷，「你不洗澡我怎么洗衣服？再不洗你没袜子穿了…」

老爸像是赶苍蝇一样挥手，「你先洗啦～别吵我，现在正是重要的时刻…」

…把妹还有重要时刻喔？还笙垮下双肩，突然觉得立场有点颠倒。到底谁是爸爸谁是小孩…

他看着天花板，深深的叹了口气。

等他洗好澡，把头发都吹干了，他老爸的「重要时刻」还没结束。

「…我说，老爸，你再不去洗澡，我就不管你的衣服了。你自己洗吧…」他板着脸，将满满一篮的衣服拖到阳台去。

「喔唷…这么晚洗衣服会吵到人家欸…」他老爸抱怨着，依依不舍的打了几个字，「等我一下啦，不孝子…」

…这个倒霉的不孝子在拖地板啊，臭老爸…

他叹着气，将老爸脱了一地的衣服捡起来，还要穿的挂好，要洗的扔进洗衣篮。他和老爸住在一个套房里，虽然不大，好处是打理起来很快。身为单亲家庭的孩子是没有撒娇的权力的。

尤其是他还有个需要人照料的小爸爸。

等他整理好房间，瞥了眼电脑，发现有个对话框跑出来。

「嗨，你叫什么名字？」发讯息的人叫做「得慕」。

…这名字他听说过，老爸正在把的妹不就这个名字吗？难道她不知道老爸的名字？

他张望一下浴室，哗啦啦的水声。老爸的坏习惯之一就是…进去浴室像是准备洗到溺死一样。

「我问你呢，小朋友。你是立擎的小朋友吧？」得慕还放了个笑脸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