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花开(3)

他愣了下,才轻轻地附和妻子笑了声,“只要你喜欢就好。”眼,不敢让妻子注意地偷偷望向那圆滚滚的肚子,心中突然莫名的悲苦。

“你是做人家爹爹的,名字自然要你取才好。”妻子却不依他的讨好之语,一心一意非要逼他取一个名字出来,“快一点,你都拖了好几个月啦,也该想好了。”

“好,好,我想还不成么。”成亲数月,他越来越敌不过妻子的撒娇细语,安抚地拍拍妻子的圆脸,他略微沉吟,而后轻轻开口:“如果……等女儿生下来,咱们便唤她……由儿……由儿吧。”

“由儿,由儿,由儿。”妻子慢慢重复几声,声音渐渐低哑,抚在肚上的手微微颤起来。

“是啊,希望她长大了,可以自由自在,可以自由逍遥,可以自由……”选择自己要走的路,要做的事,要……嫁的人。

剜肉剐骨的痛,再次从胸口爆发,他却无事似的一笑,轻轻握住妻子颤抖的手,轻轻地笑。

“是啊,希望由儿……”妻子忍不住地哽咽出声,“小飞,等生下由儿,我们就到世上最清幽宁静的世外桃源去隐居,你教由儿读书识字,我做饭裁衣……”

“好,等由儿出生了,咱们就去隐居。”他勉强地笑,将妻子的手握得更紧,低低地哄她重新入眠。“睡吧,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你忘了,明日是七夕乞巧,咱们还要去百岁寺上香,为……为咱们快出世的由儿祈福呢。”

“是啊,我真的差点给忘记了呢。”妻子反手握住他有些凉意的手,柔柔地一笑,“我真不知道上辈子积了多少的善德,这辈子才会遇到小飞这样的好人。小飞,你会陪着我吧,和由儿一起陪着我,陪着我好久好久,一直一直到白了头发,掉光了牙齿……”

声音轻轻的,低低的,直到慢慢消失。

他不语,只呆呆瞅着暗夜里两人交握的手,任心底锐利的细刀再度开始凌虐他的心与神。

由儿,由儿……可以自由自在,可以自由逍遥,可以自由选择自己要走的路、要做的事,可以自由决定要……嫁的人。

他无声地颤起来,张唇,笑,却只肯停留在咬紧的牙关里。

只是……这世上,哪里有如此的自由可以由他选择?

七夕乞巧,天朝待阁闺中的女子们多是在自家院落偷偷地设上香案叩拜上苍,求得姻缘、福报,求得月老红娘的一段红线。可他与妻子,却虔诚地提着香供去了百岁寺,求的,却是……由儿。

只是可惜上苍自古便弄人,无论如何地祈求祷告,月余后,妻子抓紧着他的手,咬牙一声不吭地苦熬了两天两夜,终于抱在产婆怀中的,却不是他们奢盼了好久好久的由儿!

那一刻,他与妻子谁也没有去看那小小的呱呱啼哭的婴儿,流泪的眼,无语凝咽。

而后,正逢八月十五的月圆,窗外的爆竹烟花几乎彻夜响彻天朝的国都。

仁王妃产下麟子啦,仁王被立为太子啦,太子代天祭神啦……

普天同庆的热闹里,他与妻子,却失去了他们最最心爱的由儿。

时光,一梭便是十年。

似乎一个眨眼,他已经从那单纯傻傻大笑的十一岁跨过了三十而立的门槛。

而今,不是他嚷着要娶文哥的十一,不是他哈哈大笑着真的娶妻的二十一,而今,是他的三十一,玉树临风英俊到没天理的三十一岁。

二十年,一笑,而过。 第二章 白衣临风 秋高气爽,艳阳高照。

这样的好日子,实在是适合喝上一点点的老酒,再去郊外骑骑马、散散心,倘若累了,便卧倒在漫山遍野的红叶之中,小小地眯一会儿微醺的醉眼儿。

“阿飞,你到底在听没听我说!”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蓦地打断了他的青天白日大梦,没有一点愧疚地将他从美好的向往中扯了回来。

“听着呢,听着呢!七先生,您继续。”他面不改色地睁开眼,笑眯眯地举手,朝着几乎吹胡子瞪眼睛的老先生做个“请继续、我很认真地在听”的手势,要老人家继续说书……哦,不,是说事。

“你认真听才是怪呢。”七先生与他相处了不是一天两天,更不是一年两年,他几乎从这总要人不省心的孩子一出生就认得了,如何不清楚他有多少的花花肠子?“反正我是告诉你了,要不要去,你自己斟酌着办!”别人要他带的话,他都已经很负责地带到了,剩下的,他的确无能为力。

“不去。”

果然,玉树临风的管家老爷很干脆地从薄薄的嘴唇里吐出脆生生的两个字来。

“即便这次是你那大伯伯亲自邀你?”

“我前天才在路上遇到了我那‘大伯伯’。”哼了声,玉树临风的管家老爷很无聊地抓抓头,才不管这粗鲁的举止会不会破坏了他精心营造了十余年的斯文形象。“七先生,这都多少年多少次啦,麻烦您改改说辞吧,算我求您老人家了!”

“我再如何更改说辞,到头来也是你的‘不去’两字,既然如此,我何必要浪费脑筋?”七先生屈指弹这抓头也抓得很是玉树临风的人一记,惹来他瞪大的眼气呼呼的一剜,便摇首手捻长须而笑。

“既然您老人家知道我到头来也是‘不去’两字,那您何必每次还都与我浪费唇舌?”

“我如果不每次都浪费一番唇舌,如何对得起我的老主?”

“七先生,倘若我真的去了,你才是对不住你的老主吧?”嗤地笑一声,玉树临风的管家老爷突然很贼兮兮地凑近老先生,小声地道:“前两日我去东街茶楼逛了一趟。”

“哦?”七先生很给面子地也压低声音,“又听到什么流言啦?”

“嘿嘿。”贼贼地一笑,玉树临风的管家老爷摸摸想象中的三尺长髯,一副玉树临风的宵小模样,“有人传啊,很多人都说亲眼看到的哦……你家老主的大公子——嘿嘿!”

“不会的吧?”七先生瞪大老眼,白白的胡子一翘一翘的,“这种流言都传了十来年了,早就成了旧闻了,怎么还在传?”

“哎,话不能如此讲嘛!”很亲切地拍拍老先生的肩,算是一点点安慰,“谁叫你家老主的大公子太有名望太有面子了?自然坊间闲话不断嘛!”

“那你这次听到的闲话到底是什么?”

“也没什么啦!”笑眯眯地摇头晃脑着,玉树临风的管家老爷自我陶醉地慨叹一声,“还是老到掉牙的那一个嘛……不过这次据说是有数十人——数十人一起亲眼瞧到你家老主的大公子搂着很俊秀的一名少年大摇大摆去戏园子看戏去啦……很亲密很亲密地搂着哟!”眨眨眼,他意有所指。

七先生果然饱受打击,苍老的眼一眨不眨地瞪着传播小道消息传播得很陶醉的人,白白的胡子翘了又翘,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所以说嘛,我还是不去你家老主府上的好!”结论,就此定下。

“……阿飞,你给我从实招来……你什么时候去戏园子听戏了?”

“我?”张大嘴巴手指呆呆一指自己,玉树临风的管家老爷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又跑到了自己身上,“我哪里有空闲去那地方啊?”他又不是没长脑袋,再蠢笨的人也懂得的,风头还是少出的好啊!

何况他的玉树临风风流潇洒英俊到没天理早已传遍京师,根本不需要再去人多的地方显摆一番啊。

“那大公子更不可能去啊!”平日里繁忙的政务压得几乎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了,哪里有闲心去那三教九流聚集之处!既没有时间更没有理由还缺乏……

“你真的没有去?”

玉树临风的管家老爷很干脆地摇头,以示自己的清白。

……

“大公子好命苦啊!”

连不顾身份可以前往三教九流聚集之地的动机也不存在,却传出那般可笑的流言,他都替大公子屈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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