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花开(4)

“哎,七先生,你不要哭嘛!”很好心地掏出白白的帕子来递给老泪纵横的老先生,玉树临风的管家老爷摇头叹息,“谁叫你家老主的大公子太让天底下的男人们嫉妒?”

天之骄子,人间龙凤,前途光明灿烂不说,家中还有三妻四妾……哦,目前尚未有四妾……家有美貌三妻,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正可谓官场情场两得意,这种少有的事谁人可以不嫉妒啊?所以说传传他的流言小道消息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嫉妒就可以随便污蔑我家大公子有……有……断袖之癖?!”有就有吧,还一传十余年!传了十余年就十余年吧,可至今他还没见到大公子好事玉成啊!更让人伤心的是,被断袖的那个“俊秀少年”还在小人得意地一块跟着嘴碎之人一起传着小道消息!甚至还传得津津有味,兴奋异常!

“哎,正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嘛!好啦好啦,等一下您不是要去你家老主府上共度中秋佳节么,快不要伤心啦,不然到时候让你家大公子看到问起来,你这不是给他添堵嘛!”很殷勤地帮老先生擦擦老泪,玉树临风的管家老爷很懂得抓紧时机,“那个七先生,既然说到中秋嘛,那个——”

“你真的不同我去?”七先生再问一声。

“不去!”坊间的流言很厉害的,他如此这般的玉树临风风流潇洒英俊到没天理,倘若被传了流言,可就不好咯……是非之地,还是少去为妙。

七先生见他双眼亮晶晶地望着自己,不由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来,果然见这玉树临风英俊到没天理的管家老爷两眼发亮地盯过来,便叹息地摇头,“好吧,既然不愿意同我回老主府上共度中秋,那这百两的银票……”

“七先生,我就知道您对我关飞是最好的啊!”玉树临风的管家老爷立刻笑呵呵地双手接过闪闪发亮的银票来,薄薄的唇吐字如飞,“您代我给大伯伯问声安啊,就说关飞有事,不能亲自去陪他老人家赏月吃酒,就说他老人家的好心我关飞领到了,等有了闲暇,必定登门赔罪!”说罢,转身就走。

“慢来,慢来。”很潇洒的白衣长袖却被老先生拽住了。

“七先生,您还有什么事要说?!”他叹息。

“你去哪里?”这次,终于轮到老先生笑得很……贼。

“七先生。”玉树临风的管家老爷很无奈地叹口气,“上次是您老人家说给我听了一则小小的传言,说是我夫人‘闺怨’颇深,想一想,我是有些日子没回家去探望她了。今日是中秋良宵,您说我要到哪里去?我还能到哪里去?”他自然是回家去陪他的亲亲娘子去嘛!

“那你另一位——”流言其实有时候也是很有可信度的。

“七先生!”玉树临风英俊到没天理的面貌立刻往下一沉,管家老爷变脸的功力在这铜狮关府是人人闻名个个惧怕的,即使是这府邸里的主子将军大人,“我尊您是长者,您待我如同子侄,何必偏真要说出一些无用的话来撕破了脸面?”

“阿飞!”七先生笑叹,“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

“七先生!您倘若没有其他事,我关飞就不奉陪了,告辞!”长袖一挥,他不顾七先生在身后一句句的呼喊,大步跨过后院的石径,往着出府的小门走去。

一路上,平日里玉树临风的俊秀面庞沉得死紧,吓得迎面走来的小厮家丁们个个噤若寒蝉,连恰好在府中闲逛的、那个很是爱吃桂花糖的瘦小女子也很识相地乖乖躲到一边,闪开了道路。

原本悠闲甚至想去郊外散心骑马饮酒的心,现在真的很灰暗。

他不是神人,从来就不是。他只是凡人,只是凡人而已,懂得七情六欲,懂得伤心开怀,懂得施恩图报,懂得……懂得……

突然冷冷地嗤笑一声。

他,其实什么也不懂吧。

上天从来就是喜欢开他的玩笑。

刚出了当差的主顾的府门,似乎已经等候多时的一个中年汉子便朝着他暗中施了一礼。

他站住,暗叹口气,本不想理会,可又怕真的耽误了什么事,只得微点了下头,带头走向不远处的一座普通的酒楼。

尚未接近,眼尖的酒楼掌柜已经笑嘻嘻地迎了过来。

他并不理掌柜,径自走了进去,四周环视了下,除了三两个临近宅子的老客,并无他人。老客们见他进来,忙笑着站起施礼问好。他随手打声招呼,这十余年来,他几乎已经将这小小的酒楼踏破,常来喝酒的人都知道他这威风凛凛的铜狮关府的大管家,很是喜欢来此独酌几杯。

玉树临风英俊到没天理的白白面庞上是淡淡的笑,熟悉地转过楼后拐角,他手提长袍衣角沿楼梯上了二楼,寻到常坐的雅室里,稍微合眼休息了下,那中年汉子便走了进来。

“飞爷。”汉子低头施礼。

他淡淡应一声,并不抬头,只举手示意那汉子有话快讲。

“海宁知县唐顺潮昨日来京述职,今日早上托人送来五万两银子的银票。”汉子低声恭谨道,“他想总揽下海宁长堤修筑大权。”

他心立刻猛跳了下,却不动声色地合起眉眼,淡淡问道:“如今海宁长堤修筑大权是朝中哪一名官员担承着的?”

“去年起,由工部侍郎张同洲兼任,但张大人因病已于上月告假在家休养。”

“是……内阁直接委派的?”

“回飞爷,不是。张大人写了份有关沿海水患防治的折子,很受朝廷的赏识,而后就由当今圣上直接任命了。”

“今年海宁长堤修筑,朝廷共拨了多少银子?”他略微沉吟了下,又继续问道,“自五年前长堤决口重修,如今共撤换了几名官员,拨付了多少款项了?”

“今年朝廷共拨银三次,共计十七万六千三百两。”汉子微顿了下,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翻了翻,而后继续道:“共有八名官员,张大人在时最久。至于总共的款项,是一百三十九万四千九百两白银。”

“一百三十九万?”他冷笑了声,并不睁眼,只继续道,“中饱私囊的似乎不少啊!”

一个小小的县堤,五年,八任官员,一百三十九万两白银,几近天朝国库十分之一的税赋收入。

呵。

“海宁知县唐顺潮今早要小人回禀飞爷,倘若这一次飞爷可以助他心想事成,他愿意再送五万两的银票给飞爷。”

“口气不小,胆子也不小啊。”他轻声嗤笑,“他以前可曾修筑过堤坝之类?”

“小人打听过,唐顺潮曾在锦州任知县两年,是有过防治水患的经验。”明明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汉子却是浑身发冷,一动也不敢动地恭敬道,“姓唐这人为人如何暂时不知,但很奇怪的是他在锦州任知县两年,并未有贪污之说。但在海宁为知县不过短短一年,却已能呈献十万银给飞爷,另外,江浙巡抚也附来书信一封,推荐唐顺潮,言他修堤筑坝的确甚有经验。”

他不再言语,静静沉思了许久,才睁开双目,瞥一旁轻手轻脚走进来的酒楼掌柜一眼,笑了声。

“飞爷?”汉子依然在等候他的指令。

“好吧,既然他有修筑堤坝的经验,又有江浙巡抚推荐,他想要海宁长堤的修筑大权,也不是不可。”又沉吟了下,示意酒楼掌柜端过纸笔来,他执笔写了个条子,从怀中摸出一方小印,在条子上按了个隐约的印记,再将条子递给了那汉子,笑道:“你去先吓那个姓唐的一吓,告诉他飞爷我嫌弃他小气,不愿意搭理他。”

汉子躬身点头。

“他如果再求你,你便打个官腔,理也不理地抬腿就走。他此时若再掏银票给你,你就接,接了作势再走,他若一直掏你便一直给我收下来,直到他再不肯掏了为止。”玉树临风的俊秀面庞上是冷冷的笑意,“到这时,你还是什么也不要允他,直接走了就是;他若阻拦,你就将银票全部丢给他,他若接,你就回来,他倘若不肯接,却又不肯让你走,你便告诉他,你再去替他来探探我飞爷的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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