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祭氏家族系列)(8)

「你在这里做什么?」祭元祠开口没妤气。

罗悦恭敬有礼地微笑,还未回话,门内突然传出声响。

祭元祠剑眉皱起,眯细一双狭长利眸,无声质问着罗悦。

「罗心正在里面助产──」罗悦慢条斯理地说,脸上始终保持笑容。「恭喜您要当父亲了。」

祭元祠面无表情,唯额际浮现青筋,透露了他的情绪。他伸手欲推门把。

「您现在进去陪产,可能正好赶上关键时刻。」罗悦说。他已在这门外计算过时间。

祭元祠大掌抵着门,收握成拳,脸缓慢地转向罗悦,语调阴冷冷。「没人告诉过你──你话很多吗,罗悦?」

「没有。」罗悦一笑,摇摇头。「我主子──冠礼少爷没这么说过。」

话才说完,一阵哇哇地哭声,如雷传来,罗悦愉悦似地拍掌两下,扬起眉梢,直道恭喜。

祭元祠脸色僵凝,这些人到底把他当什么!他用力捶了门一下──

门无预警地开了。

罗心诧异地圆睁美眸,似乎没料到门外会有人。她脸蛋绯红,汗湿的黑发一绺一绺垂在颊畔,仿佛刚劳动过一常挽起的衣袖像是细腻的象牙环,围绕她的手肘。一条绣着祭家图腾的裹巾,包着刚出生的婴孩,舒适地躺在她雪白的臂弯里,安安静静不再哭号。祭元祠瞅着她,沉默不语。几个佣人从房里走出,可能察觉气氛不对,连基本的礼貌都自行免除,迅即通过他们之间。

眼前晃过两、三道人影,罗心定定神情,吞吞吐吐地说:「……恭……喜您,夫……人生了个小少爷……」

「真可爱!」罗悦凑近襁褓赞赏地附和,然后抬眸瞧祭元祠一眼。「夫人为您生了个儿子。」

「谁说他是我儿子!」祭元祠面无表情,嘴角紧抿。

罗心,罗悦的视线同时集中向他,不明白他对谁说话,又像惊诧他如此无情不负责任的言辞。

祭元祠脸色倏地阴沉,大掌一探,抓住罗心的皓腕。

「元祠少……」罗心欲言。

「跟我走!」祭元祠吼了起来。

罗心吓了一跳,怀中的婴孩开始哭啼。

罗悦很是意外地挑高眉头。祭元祠从不如此几近颐指气使地对人咆哮!这位少爷总是朗朗笑着、满不在乎般地慵懒过日子……啧──这少爷今天吃了炸药!为了避免伤害,罗悦抱过堂妹手上的婴孩。

祭元祠完全不顾虑稚嫩的小生命尚未脱离罗心臂弯,一股野蛮劲儿揪着她离开。

祭元祠生平第一次怒气形于色,不管罗心跟不跟得上自己行军似的大步伐,就拖着她前行。罗心几度想开口,都被他一句「闭嘴」挡回。绕进灯火昏黄的走廊,风不知从哪儿灌入,在廊道徘徊奔窜,刮吹他们的脸颊、发梢。他将她推进一间漆黑的房间,门砰地关上。罗心还来不及站稳,就被摔上床铺,一阵晕眩侵入脑门。

屋顶上高原的天空响着闷雷,祭元祠走来走去,似乎碰撞到什么,听得出烦躁。罗心柔荑撑抵床面,指尖抓扯床单,晶莹的指甲在黑暗中发亮。吊灯啪地亮起,光线如针扎刺着眼睛。罗心下意识垂闭眼睫,再睁开,怒放的血红大牡丹摊入床面,正对着她。

「连你也这样对我!」暴怒似地叫喊冲入耳朵。

罗心一颤,神志慢慢回笼。「元祠……」她自床上坐起,眸光找寻地移至声音他站在墙边,握拳的大掌压着电灯开关。一张踩脚凳翻倒、歪斜于他脚前,他膝盖下方青紫一块。

罗心从未见过他如此,双眼冒火般灼人,神情凶悍,像个狂人,浴袍沾粘草屑,全身脏污。

「你怎么了?」她站起身,朝他走去。轻柔的动作充满安抚,像是一名有经验的驯兽师,知道怎样走向一只盛怒的野兽。

「不要过来!」他吼她。「我只问你,为什么去照顾那女人?」

罗心恍神,黑瞳含水楞楞对着他,似乎被他问住了,不知如何回答。

「回答我!」他狠命地捶一下墙。灯光闪逝,又亮起。

「别这样……」罗心忧惧地皱起柳眉,眸光停留在他泛红的拳头上。「老太爷的安排,我只是做该做的事……」聪慧伶俐的罗心自幼就得老人的缘。老人常说罗心是他最信任的「内务大臣」,她将来势必继承祖母苏林的才能与专业,所以老人总把祭家重要的人事物交付给这名年轻女孩。

「你知道她是谁?」他压低嗓音,沉沉盯着她。

罗心拾眸与他相凝,觉得他故意问这问题,让她莫名地心痛。「我……」她别开脸,力图平静地道:「我知道她是您的『夫人』。」

雷声穿透厚重的窗帘,冷凝氛围拢靠而来,祭元祠握拳的大掌紧了紧。

这间客房该死地空旷!雨水斜打露台落地窗,回音响亮,扰人心弦。祭元祠重重地放下按在墙面的手,走近她,双掌抓过她的肩,粗暴地吻住她。

罗心没反应过来,呆了一阵,直到被他推上床,撕破胸前的衣料,她挣扎起来。他却将她的手反剪在腰后。「不……」她痛叫,觉得冰冷一点一点浸透她体内。

祭元祠封住她的唇,舌头缠着她,不让她拒绝,仿佛要将所有的不快发泄给她知道。

罗心奋力转开脸,急促地喊出。「你刚当了父亲!」

祭元祠明显一震,停下动作,悬在她上方,瞅着她,眼神渐渐变得忿恨,似在指控她什么。

她对着他凝重的面容,许久──泪水沿着她绝美的轮廓静静淌流。

祭元祠咬着牙,翻身,坐到床畔,懊丧地将脸埋双掌中,不发一语。

第四章

那一夜,她躺在床上,望着他的脸从眼前移开,心痛难抑,泪水收不住,渗入她的发根。挑高的床架空荡荡地,垂下一条蓝丝缎,像是绝望的泪痕。他其实就坐在床沿,近得让她探手可及,可她什么也不能做。他当了父亲,成为另一个女人的重要伴侣,他们之间只存沉默和愤怒。

这么一生气,祭元祠连连几日高烧不退,被罗恳送到龙鳞湖苏林的屋子住下。夜晚到了,罗心就来看他。她轻悄悄地走进房里,没敲房门,似乎不想打扰他休息。

他听得出她的脚步声。半坐半卧在床头前,他立即睁眼,看见她正把门关上。门缝夹住她飘逸的丝织长裙,她又开了一次,才关好那扇门。转身时,她一楞,没料到他是醒的。

祭元祠捻亮床畔台灯,对她露出一贯玩世不恭的笑容,罗心温婉地一笑,提高裙襬,放心地朝他走去。祭元祠看着她细致白晰的脚踝,翠蓝色平底便鞋包住她的纤足,合身典雅的装束,展现她最完美的一面,好象画里清灵的仙子。

她站在床头边,将保温提锅放置套几上,倒出鸡汤,端着碗,用玉质调羹轻轻地舀动、散热到不烫嘴的温度。

「心儿──」他叫她的方式,依然含有大男人的宠溺。

罗心抬眸,神态恬静如兰。

祭元祠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她坐下。

罗心与他面对面坐着,一口一口喂他喝汤。

「今天觉得如何?」她轻声问。

祭元祠摊了摊手掌。「有点儿低烧,苏林不准我『出院』到主宅,大惊小怪,当我是体弱多病的『药罐子』!」他自我解嘲地一笑。

罗心放下汤匙,伸手覆住他的额,细细抚摸。「奶奶她关心你。」

祭元祠大掌叠上她的柔荑,仰首靠着床头,静静眯起双眼。他的小病让他们重拾以往相处时的安宁和谐,日前的不愉快暂拋脑后。是个病人,他理所当然接受各方关怀,有权不去理会凡俗尘事。

「夫人在坐月子,你身体微恙,也不好回去,」罗心说。「奶奶希望你彻底退烧──」手欲从他的大掌下抽出。

祭元祠睁眼,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她不是我的女人。」语气像在宣誓。

她心头颤了下,晶亮美眸一直未转移,幽幽地瞅着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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