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祭氏家族系列)(9)

「我没对你撒过谎──」他凝视她,拉着她的手压在自己心搏处。

掌心下沉稳的节奏同他神情一样坚定,仿佛永恒不变,令人动容,罗心局促地低垂眼帘,微微颔首,喃语:「汤要凉了。」纤手离开他的胸膛。

「妳不相信我?」祭元祠一把抓住她,拿走她手里的汤匙和碗。

罗心摇摇头。「你不需要对我解释的。」她的嗓音让周遭空气显得岑寂──

许久,祭元祠放开她的手,俊颜上浮现浅浅的笑意。「你就是这种态度……」他淡道,端过台灯下的汤碗,一口喝掉剩余的汤汁,倒头睡下,背对她。

罗心看着台灯照射下,晶莹剔透的空碗,站起身,想要说什么却又忍住,十只葱指绞扭在一起。

「她……」停顿的女性嗓音深深换了口气。「她如果不是你的女人,是谁?」这话像是下定决心般冲出。

祭元祠的背脊抽动一下。

「她喝过『龙血』并没发烧!」她急言,觉得有股莫名的酸涩情绪,化作两行泪水沿着脸庞汨汨流下。

「龙血」是祭家招待外人、访客在来岛途中必要的饮料。喝了龙血的人会陷入昏睡,祭家藉此达到防范有心人记忆祭氏所在位置的目的。除此之外,龙血还会造成饮用者在清醒时,体温略高的后遗症。然而这神秘饮料的后遗症,却不适用在祭家人的命定伴侣身上──仿佛是种验明正身的试剂,祭家长辈将「喝了龙血有无发烧」当成指针,判定晚辈是否找对伴侣。

「你若喝过龙血或许也不会发烧。」祭元祠从床上坐起。再次见到她流泪,他竟朗朗地笑开来。

罗心歪着头,一双一别水秋瞳既委屈又不明白地流盼着。她不是岛外人士,当然不可能喝龙血,为何他这么说……

「没发烧,就是『我的』女人嗯?那么──」他眉角微扬,语调漫不经心。「真该灌你一大杯。」

她睁大美眸。他越说她越是困惑,眼泪流个不停。「她到底是谁?」她不客气了。

祭元祠将她拉近,右掌温柔地覆在她颊畔,拇指拭去她的泪珠。「那天,你的反应要是这么可爱,我就不会气得生病,至今还发烧。」

罗心伸手自行抹掉泪水,连带挥开他的掌,道:「她是谁?」不耐烦的语调,像妻子在质问丈夫。

「她指名找谁,自然就是谁的女人。」祭元祠答道。

冠礼少爷吗?!罗心颦蹙柳眉。「可是罗悦堂哥说……」

长指轻摁在她唇上,祭元祠压低嗓音。「你信罗悦,不信我?」

「你记录太差!」罗心直截了当地反驳,抽抽噎噎的嗓音柔细缠绵,不无怨尤。他以往在岛外玩爱情游戏,把女人弄得意乱情迷,等到女人谈婚论嫁时,就丢个兄长之名,一走了之,让那些为爱伤心的女人找上门来乱。这类事件屡屡发生,祭元祠的记录真的太差了!

「再差,有两个人我不敢『玩』。」祭元祠撇撇唇,道:「祭冠礼和祭先佑是祭家男儿里最没『兄长风范』的,而且欠缺幽默感──这两位哥哥会毫不留情地摘下我这幺弟的头……」假如他冒他俩之名,众多手足里,排行老大、老二的祭冠礼与祭先佑,从不将他当成脆弱「有补的幺弟,他俩哥儿们当他是正常人,己所不欲的工作全推给他;犯错,照样拳头伺候。

「他俩没『雅量』为我背黑锅。」他将她扯进怀里,让她坐在他腿上。

罗心双手抵住他的胸膛,眸子澄澈如镜,瞅住他。她想起他十九岁那年,某个午后,冠礼少爷和先佑少爷不知为了什么,联手殴打他,其它少爷见状,便上前劝阻,要两位兄长体谅祭元祠,毕竟这最小的一个和他们都「不同」。先佑少爷吼了一句「哪里不同,他不是我们兄弟?」,冠礼少爷凌厉的眼神随即扫视全场,所有的人噤了声……

自此,祭元祠明白了一件事──这两位兄长不可能容忍他任性行为。

「所以,你不敢用他们的名字……」

「我『尊敬』他俩。」祭元祠打断罗心的喃言,俊颜上净是假作谦卑的笑容。

罗心盯着他,久久,豆大的泪珠颗颗分明,悬在她一根一根鬈翘的下睫毛,滴下,晕成被单上委屈的小泪花儿。「你以后还会如此──永远不会变!总有一天,我得看护你真正的女人……还得视手接生你的小孩!」他是她的男人,她爱他太深,怎能忍住这一切!她是以何种心情遵循老太爷的安排,去照顾那位女士,他难道不明白!

「不管怎样,我们之间永远有距离……」她摇着头,忧伤的情绪一直无法平息。

她从来没这样耍赖般地哭闹,祭元祠敛下浓密的睫毛,唇边挂抹大男人没辙似地苦笑,捧住她的泪颜。「你哭乱我的心了,宝贝──」

看到他略带得意的无奈笑脸,罗心抡起粉拳,就往他胸膛捶。为什么只有她在意──他的家族传统,命定的缘分、自由放浪的行径,将永远是他俩的无形障碍。

他却一点也无所谓8你怎能这样?让我像个傻瓜……」她娇喘地嚷着。

祭元祠接住她小巧的拳头,包在大掌里,轻轻吻了一下。「你早该这样向我撒娇的──」

罗心甩开他的手,拒绝他的安抚。「你一向有办法表现得像个厚颜的无赖般、对付愤怒的女人!我跟你身边来来去去的女人都是一样的!」这让她觉得受辱,伤心得全身发抖。

祭元祠第一次见识到她发脾气。她被泪濡湿的红唇微微撅起,性感得如同在邀吻。他托起她怒红的脸蛋,俯首亲吻她,紧紧地把她拥入怀里,不让她挣扎抗拒。

「我不会以吻对付张牙舞爪的『母狮』。」他在她唇边低哑地说。她当然是特别的,否则他怎会因小病躺在这床上──这个小女人弄得他患得患失、发脾气,简直是在折磨他。

「你以为我为什么得回岛上,」他抚着她的发。「真是为了定期让苏林做检查么?」

罗心动了动,泪湿的芙颊贴靠他肩窝,凝着他起伏的喉结──迷人的磁性嗓音从那儿发出──

「我是为见岛上天真无邪、与世无争的美人儿。」他说。

她摇摇头,仰起纤颈,娇弱的泪颜,惹人心怜。我不是与世无争!我要你的……她没将这话说出口,怕他因此远去。

祭元祠的嘴压在她唇上,夜灯光芒照着她绝美的容颜,她迷离的眼帘只存他的倒影,痴痴缠缠,溢满情愫。他顺势拉熄夜灯,收手时碰倒灯下的空碗,滚落套几,斜倾在柔软的长毛地毯上。拋下床沿的衣物铺成波浪,打中空碗,像一艘熠熠闪烁的小船,飘浮于回旋着浪漫歌谣的海天宇宙中。

罗心是在一阵哄闹里,被吵醒的。她睁开眼,模模糊糊看见祭元祠使劲地扯下厚重的落地窗帘,框架内灯跟着坠落,没偏没差砸中他额角,鲜血往下流,凝在下巴,一滴一滴染红他赤裸的胸瞠。他大吼大叫,胸口像是有什么要爆出来似地用力向上反躬,握拳的双手欲朝玻璃窗捶击。

罗心猛地坐起身,掀被下床,冲到他身边,抱住他的手臂,他的手臂肌条贲起,肘臂一甩,罗心恍若一块受到排斥的磁盘般,自他身边弹飞开来,重重摔下。碎裂的灯罩割伤她雪白的同体。

「住手!」罗心叫道。

他听不见她的声音,挂满血痕的双掌举起一把安乐椅,拋向天花板的祭家图腾。她的尖叫伴随玻璃破碎的巨响博开。大片大片的彩绘玻璃如瀑布流泄,雨丝般的彩线浇下,一道道血痕画花了他古铜色的肌肤。

「住手!祭元祠!」她忍痛撑起身子,竭力喊出他的名。

他迅捷地转头,像是野兽发现猎物般,黑眸圆瞪,发散乱,神情疯狂,凶恶地酊着她,仿佛不认得她。

「元祠──」她试着又叫了他一次。

他露出痛苦却无法自拔的眼神,短暂间似乎知道她是谁。当她凝视他时,他偏过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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