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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雪临+番外(98)

作者:章小笼 阅读记录


有人替阿古尔发了话:“快滚蛋!”

唐瑞雪做着要滚蛋的姿态,身子向后退了两步,蓄力似的忽然扑向阿古尔。语调是悲戚的,说话嗓门却很大:“先生,实不相瞒,三爷还欠着我们几个小姐妹好几回的钱没给,我们不敢上门要钱,也没地儿说理去。我知道您是做大官的,您行行好做主帮我们把钱要来吧!”

阿古尔做了个挣扎的假动作,实则将唐瑞雪带的离众人远了几步。

唐瑞雪低声道,“我杀了那个会长,尸体在房间。”

只有这一句话的时间,她随即就被扯开了。

被硬搡出酒店时,唐瑞雪留意到汉奸团中还混着个女子,一身洋装低头站着,生得白净小巧,看起来很像日本人。

第75章 偷天换日

日头升高了,暖烘烘地罩着四九城。

唐瑞雪早在心里盘算要尽可能隐蔽自己的行迹,一个艳装女子大上午独身走在街上自然惹眼,于是打定主意要坐黄包车出城,且路途上车子车夫至少要换三回。现在虽心中担忧阿古尔能否替她多争来些时间,行动上却不曾乱套,已然坐到第三辆黄包车上了。

路过一家早餐铺子,生意十分好,几张零散桌椅全部坐满了,没有座位的都捧了碗筷站着吃;因为人多,站位也就超出了那家小铺子的门头,略占了些公路。

黄包车夫边小跑边吆喝:“爷们儿留神喽,过路喂!”

唐瑞雪看着早餐铺,见老板在门前支了一口油锅炸着焦圈油条,旁边另放了保温桶,以供客人自己动手盛豆汁。

看得太认真了,黄包车都跑过去了,她还斜着身子回了头。

车夫留意到了她的举动,便笑道:“您买早点吗?我可以停下来等着。”

唐瑞雪答说:“谢您,我不买,劳驾继续走吧。”

说起这些吃食,原先住北平随处可得时是不爱的,即便路过也不会留神;入川几年,富有北方风味的早餐铺摇身一变,成值得回味的风景了。

城门到了,她给出几张毛票下车,顺利出城后便沿着土路行走。

身上的旗袍两侧叉开得很高,看上去摩登中不免艳俗,走起路来衣角随着步伐纷飞着,并不影响迈步。唯独脚上这双高跟鞋是拖累,其实谁也没有规定去旅馆私会情人的女子必须穿高跟鞋;除了事先预料不到的突发状况,这出戏处处都顺,唯独戏服的选择上有疏漏,好在只是自己吃些苦头罢了,并不影响大局。

思及至此,唐瑞雪却脚下一顿,心道此刻我居然还有心思去考量鞋子这种小事。即便宫三作恶做奸,他这条生命是客观存在的,连鸡鸭都没有屠宰过的人,亲手杀生人命后竟毫无动容;扪心自问一丝害怕和不安都没有,若强说惊惧,也只是怕尸体立刻就被发现自己无法脱身——我是否太麻木可怖了些?

原地站了须臾,她又对自己摇头。

佛说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现在沦陷区除了关门守节的人家,凡出来做事的多少与伪政府有些关联,若在后方无事,我的确不会千里迢迢来北平自己动手除暴安良。

虽然我手上的鲜血不是像当年子至上战场那样一开始就为国之苍生而染,可结果亦为护生;这就够了,混沌了几年,我把他未完的事业捡起来了,诚然绵薄之力,终归是一安慰。

麻木也罢恐惧也罢,必然要动手,既然无谓坦然会做得更好,我又何必做那种扭捏态度呢。

如此想着她也就不再纠结,继续向前走去。

唐瑞雪怕阿古尔不能争取许多时间,是想错了。

阿古尔不光为她争取了出城的时间,甚至为她彻底洗脱了嫌疑。

在阿古尔提出要去和宫会长对峙时,众人是寂然无语的,各人的心理不同。有些人是心里暗暗怨恨,大家本就因为火车晚点清早才到住处,正是困倦需要补眠的时候,参谋长这边却忽然生出事端来,免不了要折腾一阵子。还有些人觉得对峙是应该且必要的,因为北平这帮人过得舒服,相比之下他们在张家口的生活就太闭塞无味了。即便参谋长认错了那汽车夫,或者汽车夫的行径与宫会长无关,也该叫宫会长添些烦恼,否则人比人气死人。剩下的则是怎样都无所谓,乐得看热闹的旁观派。

正是各有想法时,阿古尔开口让赫闽格陪他上楼去宫会长房里,且腿上已经行动起来了。

时间太紧迫,已知信息太少。

瑞雪只说人死了,却不知是何种死法,死了多长时间。

阿古尔没有好法子能将尸身大变活人转移去别处,为了把唐瑞雪摘出来,他只能践行一个宗旨,赖皮。

“等等。”任参谋处特别顾问的城护相垣忽然站出来道,“那么我也陪同参谋长一起去。”

阿古尔还算镇定,以从容的语速问道:“相垣君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可是宫会长手下人的行为太过恶劣,我并不是出于私人情绪去质问,一切为了公事。”

城护相垣笑着叹了一声:“参谋长多虑了,我绝没有在其中和稀泥的意思。我只是想宫子言如果切实有问题的话,这场谈话就可以算正式提审前的小型审讯,需要一个见证人才合适。”

阿古尔手心微微见了汗,城护相垣的军衔低于他,名义上还是他的下属,可到底是一个日本人,这就有足够的分量叫他难以拒绝了。

城护相垣做了个招呼的手势,“走?”

阿古尔无可奈何的勉强维持着微笑, “那么我们就一道上楼——”

“不如让我去做这个见证人好了。”

话音刚落,大家齐齐看向声音的来源。

幸子继续说道:“刚才听说宫先生正代理主持治安工作?如果没听错的话,我很想看看他会做什么回应。本来这次北平行我是否随行都无碍,只是上次先生从北平回家后闹了很久头疼症,实在挂心,怕又遭遇什么意外才跟着来的。”

在蒙疆伪政府中,日本人的地位固然高于蒙古人和汉人,但他们内部又有等级划分。城护相垣毕业于早稻田大学政治系,虽是真正的高材生家境却贫寒,军中亦无叔父兄弟依靠,见了诸如松本家这样贵族世家中的一条狗都要客客气气。

可想而知,他对松本家的小姐有多么谦卑了。

“夫人和参谋长的感情真是令人羡慕啊。”

幸子没有接这个话头,只淡淡一笑,“我父亲同样很记挂阿古尔,我来做这个见证,也好把宫先生的所言转述给父亲。”

听到提及松本将军,城护相垣立即朝他女儿鞠了一躬:“那么就拜托夫人了。”

幸子向城护相垣微微点了一下头,便上前两步挎住了阿古尔,“我们走吧。”

倘若时光能倒回,阿古尔还是更愿意和城护相垣同去。他心情复杂地与幸子并肩而行,进电梯不过八九步的距离,却好像长途跋涉般沉重。

电梯门关上了。

在鸽子笼一般的密闭空间里,即便用气声说话也格外清晰,幸子的声音听上去有种穿透力,“刚刚那位小姐对王爷说了什么吧?”

“虽然不知道她说了什么,但想来一定是托付了什么麻烦事给王爷,作为王妃我应当为王爷分忧。”

阿古尔听这话似乎不阴又不阳的别有韵意,一时不知幸子什么意思,对策更是没有,只得沉默着。他不答话,赫闽格也随他一道无声,于是电梯里安静极了。

到了三楼,电梯门缓缓张开。

幸子从手提包里取出一把洋纱小扇子拿在手里摇晃着,率先走出了电梯,“前些天我看到一本中国书上说船到桥头自然直,请教王爷,此句寓意着什么呢?”

关于中文的问题,阿古尔总是可以回答的:“这意思是说不管怎样棘手的事,总有办法应付过去,也表示一种乐天派的态度。”

幸子用小扇子掩着半张脸笑了:“是了,那么请王爷也乐天一点吧。就像上一次王爷护送刺杀满洲江上军司令的嫌疑人离开那样,虽然困难,最终总是办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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