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戏社+番外(202)
陈修原朝她看过来:“不吃了?”
“嗯。”邬长筠同陈老夫人点了个头:“您慢用。”
陈老夫人:“才吃了几口,把粥喝完。”
“没胃口,恶心。”
陈老夫人笑逐颜开,看向她的腹部:“恶心?是不是怀上了?”
杜召手顿住,勾了下唇角,笑看她的表情,听听他们准备怎么编。
邬长筠只道:“不是。”
“去查查看,要是有了可不能成天舞刀弄枪了。”
陈修原覆上邬长筠的手,替她回答:“我抽空带她去。”
“你们慢用,我先走了,晚上有事,不回来吃饭。”
陈修原挪开手:“路上慢点。”
陈老夫人又嘱咐一句:“早点回来,女人家晚上不要到处跑。”
邬长筠:“好。”
杜召目送人离开。
陈老夫人忽然拍了他手一下:“发什么愣,粥凉了。”
杜召将勺子拿出来放在盘中,单手拿起小碗一口气喝光,也起身:“吃好了,走了。”
“再多吃点。”
“不吃了。”说罢,人已经走了出去。
陈老夫人摇了摇头,对陈修原说:“饭都吃不安生,你陪我多吃会。”
陈修原笑着答应:“好。”
杜召开车出大门,跟在邬长筠身边:“小舅妈,送送你。”
邬长筠看都没看他一眼。
“还想吐吗?要不要我带你检查检查?”
邬长筠瞪他一眼:“下次你再不规矩,我就掀桌了,你不要脸,我也不怕流言。”
“我那桌子太重,你掀不动。”
“幼稚。”邬长筠快步上前,拦到辆黄包车,坐了上去。
杜召在旁边慢慢开,扔了个大洋给车夫:“带她先去吃点东西。”语落,一脚油门,珵亮的汽车窜了过去。
车夫高兴地收好大洋,回首看邬长筠:“夫人想吃什么?”
……
近日,赵班主陆续找到好几个从前玉生班的人,将人招回来继续唱戏。
战乱年代,百姓谋生本就不易,能好好活着,有个饭碗已经不错了,何况是干回老本行,重归菊坛。
邬长筠月初租了个小院子,招来几个新人,有武生、老生、花脸、花旦、琴师……她还新收了两个娃娃——路边捡的孤儿,瞧着模样不错,便带回来让戏班子里的人教教,一个唱小生,一个唱刀马旦。
虽然规模并不大,但加上玉生班原来人马,角色差不多齐全了。
今晚,邬长筠就是和戏班子里的人们吃饭的,这是大伙聚在一起的第一顿饭,请了位大厨来院里做,花了邬长筠不少钱。
伶人加乐手二十多个人,挤挤两大桌子,看一道道菜上桌,皆望眼欲穿。这世道,甭说是肉类,就是面条、米饭平日里大家也难得一吃,光闻着味,都垂涎欲滴。
邬长筠倒了杯酒起身,对大伙道:“煽情的话我不说了,希望大家踏踏实实练功,认认真真唱戏,以后仍由赵敬之担任班主之位,我们一起努力,争取让大伙不仅解决温饱,还能赚到不少钱,并将我们玉生班发扬光大,把京剧传承下去,我干了。”她举杯一饮而尽。
四下跟着举杯:“好——”
赵班主等她落座,也提着酒杯站起来:“谢谢长筠的信任,也谢谢诸位的信任,如今战乱,各地都不太平,当年玉生班解散,大家各奔东西,很多人不知去向,不明生死,能再聚首都是缘分,没想到我们这帮人还能回到一起唱戏,也没想到迎来了这么多新人,大家放心,赵某一定竭尽所能,让玉生班在菊坛谋得一席之位。”
除了原玉生班的人,其他几个都是刚认识,每日在院里练声练功,还没正式登台合演过,一开始有些拘谨,酒喝多放开了,纷纷滔滔不绝起来,诉说开战后各自经历的悲惨事情:
“当年离开沪江,我和弟弟逃难去了苏北乡下,哪知道小鬼子无孔不入,四面八方往南京打,一路烧杀抢掠,老的小的,肚子里没出生的不放过。”
“我姐姐就被鬼子害了。”
“我爹娘也是。”
“我妹妹被鬼子带走,至今还下落不明,听说他们到处设慰.安所,专门……那帮该死的畜生!”
“我在老家唱戏,同台的花旦被鬼子带走半个月,糟蹋得不成样才送回来,人精神都出了问题,后来跳河自杀了。”
“小鬼子走到哪杀到哪,我在苏州遇到鬼子扫荡,你们看我肚子上的疤,被鬼子刺刀贯穿了,好在我被压在尸体堆下面,只扎了一刀,侥幸活了下来。”
“操.他娘的小日本,早晚得报应!”
“是啊,早晚叫他们血债血偿!”
大家纷纷骂了起来。
赵班主怕招惹麻烦,赶紧道:“小声点,别把鬼子引来了。”
邬长筠一直坐在边上不吭声,只喝酒,听此,起身去关上门:“骂吧。”
乐师也悄悄回房拿了锣鼓敲打起来,掩盖掉众人愤懑的骂声。
中途酒喝光了,赵班主带着阿渡又去打了些回来。
邬长筠从始至终都没说几句话,酒倒是喝了不少,边喝边听他们这两年见到的、经历过的事,不禁又想起惨死的师父、被屠杀的村庄、沉在水缸里的刘奶奶、牺牲在眼前无数个英勇的战士。
酒一杯杯的灌,却怎也唤不起沉沉的心。
……
邬长筠已经很多年没喝过这么多酒了,走路都发飘起来。
她摇摇晃晃走进屋,忽然听到一道声音从沙发上传来,看过去,只瞅见个模糊的黑影朝自己飘过来。
“几点了?你还知道回来。”
好熟悉的声音,让她更醉了,邬长筠抵开杜召伸过来的手,跌跌撞撞往楼梯去。
杜召在后面跟着,防止她摔倒。
邬长筠似乎是辨不清方向了,一会往左一会往右,扶着墙,撞进一间客房。
杜召头一回见她醉成这个样子,将人胳膊拉过来,扶到她和陈修原房间门口,他没有入内,站在门口道:“赶紧去睡吧。”
陈修原值夜班,今晚不回来。
整层二楼,就只有他们两个。
杜召将她的门关上,杵了几秒,下楼去煮了点解酒汤,再上来,邬长筠的门开着,人却不见了。
他走进去,将碗放在床头。
这是杜召第一次进入他们的房间,床头柜上摆了张合照——邬长筠穿了条红色裙子,坐在椅子上,陈修原立在身畔,手落在她肩上。
真漂亮,穿什么都漂亮。
杜召将相框往里头放放,防止邬长筠意识不清将东西打落,便走了出去。
走廊尽头的洗手间传来水流声,邬长筠在洗澡。
杜召在壁灯旁立了片刻,回到自己房间,脱下衣服,也去冲个澡,准备睡觉。
他立在淋浴头下,闭着眼,满脑子都是邬长筠酒后红扑扑的脸蛋和醉了酒扭来扭去的腰臀,他将水温调低些,让自己冷静些,刚抬手往后捋了把头发,外面传来开门声。
杜召没关洗手间的门,往身后看去,便见邬长筠晃了过去。
他关上淋浴,随手拿条浴巾围上,出去看一眼,便见邬长筠穿着睡衣,四仰八叉地躺在自己床上。
一只鞋掉在地上,另一只不知所踪。
真要命。
杜召又捋了把掉在额前的头发,走到床畔推了推她:“筠筠。”
邬长筠翻了个身。
“走错了门吧。”他的声音异常温柔,带了一丝笑腔,“让你喝这么多。”
邬长筠不动弹了。
杜召注视着床上的女人,手臂垂落,血脉偾张,一条条青筋夸张地凸起。
好美,美到想把她藏起来。
想把她狠狠揉进自己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