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渐渐黯淡下来。

他回想了一夜和齐筝相处的点滴，于他而言尽是甜蜜的时光，若是加入齐筝故意欺骗他的前提，就变得苦不堪言。

沈嘉聿一次次阻止自己预设前提，却发现原来一旦这么想就很难回到最初的纯粹。

他想，他真的很需要见齐筝一面。

沈嘉聿将齐筝约在了一个绿地公园。

公园里有许多放养的灰鸽与白鸽，齐筝到的时候就见沈嘉聿正坐在长椅上给鸽子喂食。

齐筝走过去，惊起了几只快乐啄地的鸟，可很快它们又落在了周围，并不是非常怕人。

她刚坐下，沈嘉聿就递了把鸟食过来，齐筝对上他的笑眼，听他说道：“之前就听人说这里挺好玩，一直没来过，总算体验了一把。喂喂看？”

齐筝接过，学着沈嘉聿的模样将鸟食撒在地上。但他还不时将鸟食放在掌心，鸽子扑棱着飞到他的手上，齐筝却是不敢学。

沈嘉聿注意到，调侃着：“筝筝，你有点怕鸟吗？”

齐筝摇摇头，又点了点：“不算很喜欢。”

“哦，这样。”沈嘉聿收回手，略微垂了眸，“好像你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小习惯。”

齐筝也停下了撒鸟食的动作，安静地等待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筝筝，你说，”沈嘉聿抬眼，认真地看着她，“我还有机会知道吗？”

齐筝没回答，沈嘉聿也没追问，两人又相对沉默了许久。

然后沈嘉聿又问道：“筝筝，你为什么跟我在一起？”

鸽子踱着步啄在两人脚下的草地，啄完又来啄他们的裤腿，并时不时发出“咕咕”的声音。

齐筝将腿往回缩了缩，没去看沈嘉聿的眼睛：“就是因为你是沈家的儿子，我才跟你在一起的。”

沈嘉聿看着齐筝的侧脸，好像并不能完全理解她话里的意思。

他只能寄希望于她所说的并非他所预设的那样。

为了佐证，他问道：“你父亲……”

沈嘉聿没有说完，似乎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齐筝自嘲地笑了笑：“嗯，是个蹲了好几年监狱的废物。”

八九点的风一吹，齐筝的发丝拂过面颊，丝丝缕缕，衬得她脆弱而倔强。

她侧过头，凝视着沈嘉聿，目光沉静：“你是不是以为，我就算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也应该家境还不错？”

她停顿了片刻，声调降了许多：“可惜不是。所有你以为的，都是我想让你以为的，都是假的。”

吃穿用度，衣食住行，她的一切都是假的。

“假的……”

他抓着饲料的手一点点松开，颗粒状的鸟食从他的指缝掉落在地。

足足几分钟过去，远处绕湖跑步的人又重新来到了起点，沈嘉聿似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我呢？”沈嘉聿原本坚固的壁垒正在一点点破碎，但他仍抱持着最后一丝希望，“你对我，也是假的？”

这次的沉默比刚才更久，他们连呼吸都清浅，害怕打破一些平衡。

终于，齐筝开口：“嘉聿，分手吧。”

第46章 算账：你是我未婚夫的女朋友吗？

沈嘉聿像是没听清齐筝的话，奇怪地看着她，连反应都变得迟钝：“什么？”

齐筝将最后一点饲料不紧不慢地洒落在地，耐心地重复：“分手吧。或者由你来说。”

她想，无论分手的理由与每个人的各自经历如何，分手总是难堪的，谁也不愿意成为被抛弃的那个。

但齐筝也认为，她对沈嘉聿所做的，是万万算不上抛弃的。

“我没有说要分手。”沈嘉聿强调道，“我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

“因为我爱慕虚荣。”齐筝直截了当地说道，“还因为我觉得利用你没有心理负担，谁让你爸害了我爸。”

沈嘉聿被高燕与沈霆打过预防针，虽然连具体情况都不知道，却还是迟疑地说了句：“这是误会。”

齐筝露出个浅淡的笑，没有反驳。

沈嘉聿说出那句话时其实也十分没底，但他认为重要的并非这件事，于是稳了稳心神，说道：“筝筝，我没有想分手，如果都是误会那……”

“嘉聿，你觉得产生了隔阂后我们还能在一起多久？”齐筝直白地将沈嘉聿想过，却不愿摆到台面上来说的事说了个清楚，“一年？一个月？还是一个星期？”

她认真看着他：“你能来问我，不就证明我们不可能了吗？”

沈嘉聿却并不赞同：“只要你说和我在一起不是因为别的我就可以……”

“不可以。”齐筝打断他。

停顿了许久，她才接着说道：“其实上次跟高阿姨见完面，我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我爸当年做错了事入了狱，这是事实，我是罪犯的女儿，这也是事实，你父母不愿和罪犯有纠葛，是情理之中。嘉聿，我可以理解，并且尊重你的选择。或许，会有更好的人陪伴你。”

沈嘉聿从没觉得一段并不长的话如此费解，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我妈来找过你？”

齐筝没有再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嘉聿去调整略有些紊乱的呼吸，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急切：“筝筝，我不知道，而且我也没有……没有选择。”

没有想要离开她，没有想要分手。一点点都没有。

齐筝笑着，却看上去有些难过：“嘉聿，我不喜欢被人指指点点，也不喜欢总去猜你会不会对我有成见，更不希望因为我影响你的家庭，你的生活。还有……我也不想再骗你。”

她的语调听起来除了歉意外没有什么异样，或许还带了些刻意的安抚，但沈嘉聿仍旧是从中察觉出了不舍。

或许是不舍吧？曾经以为自己对齐筝还算了解的沈嘉聿，此刻又有些不确定了。

他搭在膝上的手渐渐握紧，握得生疼，疼得耳边嗡鸣。

但他还是清晰地听见了齐筝离开前的最后的一句话。

“嘉聿，我不想最后你对我只剩下埋怨，现在分手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了。”

***

在酒吧卡座里发现夏念森的时候，柯晚璎已经喝得有些微微醉了。

她那仿佛加了高斯模糊的视线中，夏念森搂着一个在这样的灯光下都显得清丽的女孩儿，两人正在耳鬓厮磨。

柯晚璎甩着包，踩着小高跟扭着小腰走过去，十分不见外地一屁股挤进了两人中间，硬生生用蛮力将两人分开。

“哇好巧啊~”她眨着大眼睛看夏念森，贴得完美的长睫毛忽闪忽闪的，“我未婚夫怎么在这呢？怎么不来找我碰一个？”

她说完又立马转头看那女孩：“你好呀，初次见面~你是我未婚夫的女朋友？”

女孩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常来酒吧，实际上更没接触过柯晚璎这么说话的人。

她显然有些慌乱，但没有露怯，而是扬起那张干干净净的脸瞪了柯晚璎一眼，又看向刚才还与自己亲密无间的夏念森。

可夏念森却没有看她。

他显然更加自得，适应这样的情景只用了一瞬，现下已经端起冰块比酒多的酒杯，事不关己一般抿了一口。

女孩有些窘迫。她也不过是正常来酒吧玩的顾客，是夏念森突然跟她搭讪，邀请她和他一起喝酒。所以现在这算怎么回事？未婚妻？

眼见着女孩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柯晚璎挥了挥手，表情娇俏：“拜拜~”

女孩再没有理由待下去，又看了没有任何反应的夏念森一眼，愤而离去。

柯晚璎嗤笑一声，坐正身子，自然地拿过夏念森刚放下的杯子，仰头喝了一口，结果立马被辣得差点吐出来：“咦呃……你喝这么高度数的？”

她拿出湿巾擦了擦嘴，又慢条斯理地掏出小镜子补起了妆。

“很高吗？尝不出来。”夏念森百无聊赖地在沙发扶手上支起胳膊，撑着头，“你干嘛破坏我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