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岚听着他的话，一一做着记录，不时询问几句，当秦朗说起蓝山街道旁林林总总的小店，说起了菜场和超市，甚至提及了烧饼铺里酥脆的烧饼和香气四溢的麻油坊。

等到秦朗把项目的修改意见全部说完，关岚忍不住停下了笔，抬头闷闷地问道：“秦总，你怎么知道这些？”

“什么？”

“烧饼铺、麻油坊……”

明明大家都说你刚刚归国，封闭了二十八天后就来上班，成天在办公室忙碌，百叶窗帘后面的身影都是早来晚归，从不缺席。

这些关岚跑了几趟都无从知道的细节，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秦朗挑眉，“我从小生活在这所城市，当然知道这些。”他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对关岚说：“当一个建筑师，不是天天坐在办公室电脑前点点鼠标，拉拉线条就可以的……等你交了稿，要多出去转转，放下你自诩专业设计师的架子，仔仔细细地去好好观察这座城市。”

他说完就走了。

关岚看着他翩翩而去的背影，怔怔了好久。

……

三天之后，关岚将新的方案传给了蓝山开发公司。

等着谢芳给她消息，如果甲方确认之后，就可以盖章出图了。

到了下午，谢芳发消息给她，说邵大伟已经看过了，没什么问题，现在就等着董事长审核批准了。

她安慰关岚，“董事长其实不太关注这些的，他老人家只要求房能卖出钱来就可以了。公司的主要设计产品还是听邵总的，但是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关岚表示理解。

又说了等方案通过了就请关岚吃饭，“以后你多来我们公司跑一跑啊，除了工作之外，我们两还能做个朋友呢，你看你是江北人，我也是江北人，咱们两人的老家也不太远呢。”她的语气亲密，完全不似之前冷淡。

关岚推脱没时间，她不想去应酬，更何况知道谢芳绝不是因为自己才态度转变的。

果然第二天，方案顺利通过之后，谢芳找了个理由到设计院来，邀请秦朗和关岚喝下午茶。

秦朗忙于工作，找了个开会的理由便推脱了，也想找个理由推脱，不料秦朗却说：“你正巧手上没什么事情，就和谢芳去吧，人家特意跑一趟，我们两个都不去，太不礼貌，好歹人家是甲方呢。”

关岚说：“谢经理也没什么工作要谈，不过是闲聊。我手上还有资料没准备呢。”

秦朗转身看了她一眼，弯了弯唇角，眉目带笑，“闲聊就好，你就是缺少闲聊。”

关岚：“……那投标案的资料收集……”方案刚过，他就布置了旧城改造案投标方案的资料收集工作，准备工作已堆积如山。

“我下午会做，你去吧。”秦朗很是干脆。

关岚无理由推脱，难得老板如此有爱心，不如就偷得浮生半日闲，虽然也不情不愿。

秦朗走了几步又叮嘱：“那就约在楼下那家上海咖啡馆喝茶，上来的时候给我带一方白脱奶油蛋糕。”

关岚：“……”

秦朗点名的那家上海咖啡馆，就在CBD中央商务区，关岚从来没有进去过。

那间咖啡馆装修风格复古，窗户特意改造成了民国时期建筑的木质窗棂，半拱形的圆弧，线条流畅，迎窗皆绿，满目春意，木质的拼花地板，铺成了菱形的方块，浅棕色的皮质卡座沙发，墨绿色的丝绒窗帘半遮半掩，毛绒绒的边缘浮着一道道金色的光。

让关岚喜欢的是这家复古风的咖啡馆，没有可以在墙上张贴几张月份牌的美人，除了墙角那一台复古留声机在轻轻播放着周璇的老歌……“天涯呀，海角，泪呀泪沾襟……”几乎并不刻意强调老上海的复古情调。

谢芳已经先到，见是关岚一个人，很是失望，不过她掩饰得很好，几乎转瞬之间就换了副热情的面孔。

“秦总下午有个会议要开……”关岚解释。

“嗯，他给我发了信息。”谢芳亲密地拉着她坐下，道，“其实我真心是请你一个人的，就我们两个女孩说话多好，只是怕你们领导不放你出来，才请了你们秦总。”

“哦！”关岚淡淡的应了一声。

她不习惯谢芳这样的女孩子，见人一面就亲密无间，仿佛是多年的好友。

谢芳递给她餐单，慇勤周到地问问她喝点什么，关岚点了一杯柠檬红茶，价格不高不低，谢芳点了一杯卡布基诺，两个人就闲聊起来。

谢芳的老家离关岚的家里不远，风土人情也极为相似，深入聊上几句，居然有着一两个互相认识的同学，谢芳更是与她一一见如故，叽叽咕咕地说着公司里的闲事。

她的顶头上司是邵大伟，“关岚啊，你别看我们副总和你们秦总建筑师有一点气场不和，被你们领导怼了几句，可要说句公道话，作为我们的上级领导，邵总可是很有担当的，就拿这次方案的事情来说，我那个时候压力大啊，财务那边催，招标采购那边催，就连工程部，跟他们最没关系的也来催，董事长那边就不用说了，都没给我们好脸色看过。”

关岚听她抱怨，只好礼节性的抱歉：“真不好意思，都是我们耽搁了。”

“哎呦，我不是这个意思的，你可别往心里去。”谢芳赶紧说，拍了拍关岚的手臂，“我就是说呢，邵总有担当，从来不怪我们。”说完她又笑，“你们秦总建筑师也很有担当啊，你看那天都一直为你说话，……”她感叹“有这样的领导真的是我们的福气呢！”

关岚点头沉默，她是不会和任何人谈论秦朗的，平日里黄薇薇她们的议论，她只沉默聆听，更何况眼前这位觊觎之心那么明显。

秦朗即使不属于她，也属于她记忆中的一部分，深藏不露，不与人分享。

“对了，我们副总与你们秦朗总建筑师是同学，我们副总都结婚了，你们领导有女朋友吗？”谢芳绕了几个圈子都没有从关岚嘴里得到一点信息，只好暗暗咬牙，开门见山地问道。

女朋友？

关岚怔了怔，她想到吴为提过的钟晓雯，这是一根尖利的刺戳在了关岚的心里。

眼前的谢芳一双眼亮闪闪的盯着自己，充满着期待与忐忑不安。

周璇的老歌在循环往复的的唱'着：“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一个不夜城……”

“秦总才来，他私人的事情我们都不是特别清楚……”犹豫了一下，关岚慢慢说。

“是吗？”谢芳眼睛一亮。

关岚竭力隐忍着不动声色，接下来说道，“不过……”

“不过什么……”谢芳的细眉微蹙。

“不过我们同事说，他好像有个女朋友，是以前的同学。”关岚终于一口气说了出来。

第16章

“你就闲聊了这么一会儿就聊完了？”秦朗问道。

关岚坐在秦朗的面前，看着他拿着小勺慢条斯理地吃着白脱奶油蛋糕。

“嗯，谢芳有事情先回公司了。”她回答说。

“哦。”秦朗睨了她一眼，嘴角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不是你下的逐客令？”

关岚一脸无辜：“她说她有事情我也不知道啊，她是甲方她说了算。”

秦朗又看了她一眼，哼笑了一下，低了头继续吃蛋糕。

白脱奶油蛋糕裱着层层叠叠巴洛克风格的花边，正中间点缀着一颗殷红的樱桃。

“秦总？”关岚看了他一会儿，欲言又止。

“嗯？”

“没什么。”

“说。”秦朗没有看她。

“我是想问，你为什么喜欢吃奶油蛋糕。”关岚问道。

“那是因为……”秦朗正好吃完了，用餐巾纸擦了擦嘴唇边的奶油，扔下了勺子，“我早餐和午餐都没吃。”

他说着将桌上的一堆图纸推开，拿着咖啡杯起身去泡咖啡机旁泡咖啡。

“啊，那么忙啊？”

“你以为我喜欢吃这么甜的东西？这都是你们这些小女孩子爱吃的玩意儿。”秦朗泡完了咖啡，用小勺子搅拌着咖啡，摇了摇头，“甜得发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