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破碎了，都碎成了漫天纷飞的雪花。” 蒋云溪神色黯淡。

“诶，可不能碎成雪花，雪花还要用来勇闯天涯呢！” 禇琴摇晃着酒瓶道。

他们三人为禇琴鼓掌，“对对对！还要勇闯天涯！”

“来，兄弟姐妹们！敬青春！敬破碎！也敬勇闯天涯！”

“好！敬青春！敬破碎！也敬勇闯天涯！”

青春是什么？

青春也许就是收拾好破碎，继续勇闯天涯。

🔒第十三章

那夜的酒他们喝得尽兴，以至于说和听都变成了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但是杨依依还是完整的记住了两个故事，一个是蒋云溪的，一个是长旗的。

蒋云溪以“其实，我有一个秘密”开头，讲述了他的成长故事，就以蒋大才子的口吻，还原这个故事吧：

我叫蒋天乾，其实，这个名字是我自己给自己起的。

我小的时候有一个名字叫蒋云溪，有人对我说，这个名字承载了她对江南所有的想象。但这个名字带给我的回忆，其实并不美好。

“蒋云溪你是个小野种”，”蒋云溪你爹跟你娘没结婚，就有了你，然后你爹还跑了，你就是个野种……”

那是我自记事起，就伴随在身边的话语。如江南那绵绵的雨一样，抖一抖衣帽也抖不开缠绕。

后来妈妈带着我从姥姥家搬了出来，搬到了平江。

平江与乡下不同，大家都很繁忙，没有人特别关心你来自哪里，最多只关心你是做什么的。

繁忙就有挣钱的机会，妈妈为了钱也变得很繁忙，还要照顾我，便更忙了。

办理转学时，我一定要把自己的名字改成蒋天乾。只因为我看过一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妈妈说改名字很麻烦的。但是我坚持，不改名字就不去上学，妈妈又为我改名的事奔走了好久，终于，我如愿了。

平江没有过去的小伙伴，我的生活变得很开心，除了偶尔想起爸爸的时候。

提起爸爸，妈妈总会叹气，所以我问地很小心。

有一次，我又开始问爸爸的事。妈妈被我缠得没办法了，便问我，你知道清朝吗?

我说知道，那时最后一个封建王朝。

妈妈笑了笑，清朝虽已逝去，但是清朝的人们，还延续到了现代，你爸爸放在以前，应该是姓爱新觉罗的……不过，他真的是一个公子哥……

你们知道吗？那一刻我就原谅了。

小时候被叫野种的时候，你们不知道我有多恨他。

但是知道他姓爱新觉罗的那一刻，我为什就原谅了呢？是因为骨子里的奴性吗？隔了那么漫长的时光，还会对曾经的统治者心怀敬意，一切就变得值得原谅？

杨依依突然就想起了那个秋日，蒋云溪站在城墙上，望着远方幽幽叹道，“哎，爱新觉罗家的都是情种，可怎么办呢？”

有的时候语言总是苍白，彼时便只能说声，“来，喝酒！”

然后相顾无言，竟是长旗打破了这种沉默。

长旗道，“其实，我也有一个秘密。”

然后我们知道了一个，不能仅用“震惊”二字，来形容的故事。

也用长旗的口吻来还原这个故事吧：

我出生在 404，那是一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地方。后来上网的时候，网页找不到，会提示错误 404，我总怀疑这是从我们那个沙漠腹地的中国核城，得来的灵感。

404 在玉门关以西。在建国初期，响应国家号召，全国各地的精英汇聚于此，听说配钥匙的师傅看一眼就能做出来一模一样的；没有精密仪器的情况下，一个外号叫“原三刀”的师傅，三刀切出了原子弹最核心的部件，分毫不差。

404 有上海冠生园最牛顶级糕点师，有南京路最好的营业员……全国精英劳模汇聚于此，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举全国之力造出原子弹。

404 的口号是，“献完青春献终身，献完终身献子孙”。而我就是 404 的第三代人。

404 虽然不大，但是各种机构应有尽有。有公检法系统，土地局，财政局，电视台，报社……当然肯定有学校，也有自己的高考招生办，但是我们高考招生办每年就管七八十人，你落档了会帮你打电话问哪个学校有补录。

我们有自己的动物园，公园，也有冰棍厂，醋厂……但是其实 404 很小，从最外围算起，也就 4 平方公里。

404 周围二三十里都是沙漠无人区，正适合造原子弹。

404 风沙很大，刮起风来的时候，天是橘红色的，会有直径 3.4 厘米的小石子飞上天，这时我们就戴着安全帽出门。

404 最宝贵的是水，听说打井打到基岩层也打不出水，便有军队给运水，真正是一吨水一吨油。

404 分为厂区和生活区，我的爸妈都在生活区工作。小的时候，爸妈给我的描述是，厂区有的地方很“脏”。

这种“脏”是洗不掉的。我小学有一个同学，身体很差，去检查说是对三百多种东西过敏；我还有一个同学，一只眼睛远视，一直眼睛近视，两眼相差一千多度。当然，我这两个同学的父母，都在厂区上班。

我出生的时候，爷爷姥爷商量着给我起的名字是“长祁”，安祁的祁。

安祁为国家，也为我。

但是登记户口的写成了长旗，国旗的旗。姥爷说，起个男孩子名好养活，便也没有再改。所以我就有了现在的名字。

404 的小孩子们都互相认识，准确来讲，404 所有的人们都认识。爷爷辈就认识，我们的父母都是发小，我们也是发小。

我们会过年的时候，有专车接我们到离得最近的市区，去买东西。然后我们便会吃上 2 元一碗的牛肉面，再买了新衣服，就回家。

404 很闭塞，也没什么娱乐活动。最大的活动就是吃和各种ᴶˢᴳ体育比赛，404 的各单位会轮流组织各种体育比赛，我爸妈都是个中能手。

因为冷战时期差点打起来的核战争，404 整个城市地下都被挖空了，各个单位都有防空通道入口。

小的时候，男孩子们在一起玩石头剪刀布，规定谁输了就要往防空通道扔一颗白菜，然后一下午就把我那个同学家的白菜，扔得一颗不剩。

404 人们好吃，互相请客。我的小学门口一家火锅店刚开张的那一个月，我去吃了 15 次，都是互相请客。

我记得还有一家叫百顺鸡的火锅店，在自由市场。那个店生意很火，过节的时候更火，终于在一个新年的傍晚，门口塌陷了。这件事上了我们厂区的报纸，记得我妈看到说，‘你看 404 的人们多能吃啊，都把门槛踩塌了’。

404 真的很小，大家晚饭后都在那唯一的一条主干道上散步，我们小孩子们就会在一起玩耍。

印象最深的是职工俱乐部门前的毛主席像，那可能是全国使用率最高的毛主席雕像了。我们小时候最爱围着毛主席像转。我记得夏天的时候，我们吃着厂区自己做的冰棍，雪糕，然后就在毛主席像基座下面，一起一圈一圈地转圈玩。

404 很闭塞，人们生活简单，思想也单纯。

我记得我们幼儿园老师，是一个胖胖的女的，她喜欢的人不喜欢她，她转不过末来，后来就疯了。刚开始还在幼儿园，后来就在街上瞎转。常常挥舞着一根竹竿，后来头发也白了，但是幼儿园一直给她发着工资。我们那因为失恋疯掉的人，也有不少。

后来 404 整体开始慢慢塌陷，也为了生产和生活分离，404 开始搬迁。

06 年我从 404 来上大学，回去的时候就没再回到 404。我们新搬迁的地方物价比 404 低，然后我们那的人就说，这的馒头才 3 毛钱一个，我们那都 5 毛。第二天，菜市场所有的馒头就都涨到了 5 毛一个。

从 404 那样的地方出来，到大城市生活，其实我有很多不适应，我于是就少说，多观察，看别人都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