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高中时如果我对人说我有一天会考博士，大家甚至不会觉得我在说梦话，而是问我是不是喝醉了。”回程的路上时，他又提起了这事，说出口的时候，自己的嘴角先弯了弯，像是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可是李渚笑不出来，她想了想今天见到的戴戴父母，忽然说了句，“程璐，你知道戴戴的爸妈为什么那么喜欢张朝这个前女婿吗？”

这话题转得太快，程璐愣了几秒才从世俗的角度回答，“因为他事业有成？”

在聚会的饭桌上，他也曾听戴戴说过前夫的家境，确实让人忍不住咂舌。

但李渚摇了摇头，她说，“戴戴的父母和我爸妈很像，他们其实都不是期待孩子嫁给一个多么有权有势的人，而是希望看到孩子的另一半能撑起一个家。”

这话让程璐不免想到了求婚那一夜自己听到的对话，岳父母在电话里似乎也是这样说的。

扛得住任何事，扛得起一个家，这似乎是每一对岳父母对女婿的要求。

程璐似乎明白李渚想要说什么了，于是抢先说了句，“所以我才要考博，等到可以去应聘好一点的大学，就去想评职称的时候，说不定有一天，你能听人叫我程教授。”

这一次他说的正经，反倒是李渚笑了，笑过之后，她摇摇头说，“可我不喜欢这个称呼。比起这个称呼，好像还是程老板这三个字顺耳一点。”

“渚渚……”

“其实我发现你想辞职的事时，我也有点慌，觉得你怎么还和上学时一样，总是做这种疯狂的事。但后来仔细想想，我觉得这样也未尝不好。”她认真地说着，“父母的期望，不一定非要你来实现，我现在这份工作做得再辛苦，在别人眼里也是体面的，而且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失业的风险，我觉得以我的收入和工作稳定性而言，我能支撑一个家。就算发生什么意外的事情，哪怕是你失败了，你的父母不再支持你，我也能维持生活，做你的退路。所以你和我们都不一样，你有试错的资本，为什么不试试呢？”

一个未被残酷的大人社会压垮背脊的人，竟然会为了家庭追求一辈子的安稳，李渚觉得她年少时的另一个主角，并不该过这样的生活。

或许时光的力量真大有些强大，当年那个对未来和人生都有些茫然的小女孩竟也成长到今日这般模样。刚巧遇上红灯停下车，程璐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那你对生活的期望呢？”

🔒43.你连生气时情绪都这么稳定

说来惭愧，其实从小到大，李渚一直觉得自己是没有什么梦想的。不过是按部就班的生活，偶尔做点让自己开心的事情，尽量满足父母和社会对她的期待，就像这千千万的普罗大众一样。所以她才会对高中时期的“小插曲”感到无比诧异，毕竟她太过普通了，哪怕只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都有些遥不可及。

等到长大之后，对未来生活的期待似乎就更模糊了一些，非要说的话，希望自己的业绩能更好一点，争取下次调岗的时候再更上一步，毕竟只有挣到足够多的钱才有可能去谈论生活的自由和质量，也能更潇洒的去面对婚姻。可是她对生活真正的期望是这个吗？

“这个问题太难了，我还是不知道。”她诚实地回答。

可是程璐并没有对这个答案失望，就好像ᴶˢᴳ高中时代两人谈起未来时那样，说她已经过得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努力优秀了。

只是接着又停顿了一下才说，“其实你不需要这么努力的。我希望你和我结婚这件事能让你的生活从此轻松一些，而不是让你更拼命的给我一个安稳的家。”

说到这儿，他又停顿了几秒，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才说，“说实话，有点伤自尊。”

车里一下子安静了下去，李渚扭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没忍住笑了一声。

程璐还在开车，没能分心看到她的表情，但也清楚地听到了这个声音，他瞥了一眼前面的路，往右打了一下方向盘，往路边的停车位停进去了。

“怎么………”李渚本还想说些什么，但话还未出口，伴随着“咔哒”一声，程璐解开了安全带，然后倾身过来吻了上来。

突然的动作让李渚有些发懵，本能却让她微微张开了嘴，只是接下来的动作并不在意料之中，他没有探出舌尖，而是在她的唇瓣上轻轻咬了一下，然后便飞快地离开了她身前。

“你刚刚笑什么。”欣赏了几秒她的表情，他才坐直了身子发问。

李渚愣了一下才又笑着摇摇头，“只是忽然觉得，你连生气时情绪都这么稳定，真厉害。”

似乎从高中开始，程璐便一直很“成熟”，这种成熟不是体现在他对事情的决断上，而是体现在他情绪的稳定，无论发生多么棘手的事，面对怎样的境况都不会情绪失控，这也让全校的师生们都很怵他这情绪稳定的劲。

反观她，上学时因为学习成绩上不去会哭，上班时遇到刁难的客户也会偷偷哭，明明现在都是这个岁数了，洗澡时还会因为想起丢人的事在浴室发疯……不知道磨砺了多少年才让自己这脆弱的情绪渐渐变得平稳下来，也开始成长为一个靠得住的大人。但这似乎又只是她被迫成长的假象，她其实还是那个容易情绪化的小女孩。

这么丢脸的她，怎么就遇上一个这样厉害的男人了呢？

但她心里思绪万千，程璐听后却先反驳了她一句话，“我没生气。”

李渚不反驳，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就算是生气，也是气我自己。”他接着说道，“是我没达成我对结婚的期待，也没考虑你的感受。”

他大言不惭地说着自己比她所有的相亲对象都要好，其实心底里想得更多的也是物质条件，可事实上她并不在意这些，反倒更希望用自己的力量支撑他的自由自在。这确实让他有些懊恼。

怎么说呢？男人那可笑的自尊心？一定要自己养家才行。甚至无可避免的带了点感动自己的优越感？

他也变成这种男人了？因为妻子反过来支持他，他就觉得伤自尊了？

仔细想想，这还是他们结婚之后第一次认真商讨未来，他就这样接受不了吗？

说着说着，他自己先反思了一下，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所以，如果我情绪真的那么稳定，刚刚就不会那么说……”

但在下一瞬，就有一只手忽然覆在了他的手上，她掌心都是暖的，让他下意识地吸了口气，扭头看过去，却见李渚还是那副笑脸，“怎么越说越沉重了，你觉得不妥可以跟我商量，我也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不一定就是正确的。就好像上次你说爸妈想帮我一把，我没答应你就不说了，反过来我也不会强迫你接受啊。”

说起来她还真是佩服他调节情绪的能力，竟然能在话出口之后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说服自己这是错误的，不该这样想这样说。

扪心自问，她可做不到。

可是他这样顾忌她的感受，也太累了。虽然他们两个都没结过婚，没多少经验，放眼自己的朋友圈，又找不到一个纯粹的正面例子可以参考，那也不该是这样的。

想着，她坦白地说了说自己的想法，也试探地说出了自己这些日子的感受，“我总觉得，你好像一直在迁就我。”

她想住在哪里就住在哪里，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连孩子都是全凭她一个人的意愿想生就生。哪怕她还没做好结婚的心理准备，还沉浸在单身的错觉中。他也全都接受了。甚至还打算为了家庭责任选择世俗期待的“体面”工作。

李渚也不是没有留意到这一切，于是很想为另一半做点什么的她也想试着做那个扛起一个家庭的人。

但是这一切的缘由呢？

在这嘈杂的街道上，仅用一道车窗玻璃隔出的世界似乎不是一个很好的谈心地点，可是有些话就是这样轻易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