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飞达最喜欢的事是给李佳音洗脚，他俩本来也不认生，这个行为让双方的接触非常自然。沈飞达先给李佳音手里递一碗插着牙签的苹果块，然后往接半盆凉水，再往里倒开水。一手倒水一手攉龙，水温微微烫的时候让她把脚放进去。待苹果吃完，脚拿出来他给擦干，动作轻盈，流畅连贯。

一个星期六的傍晚，两个人在屋里看《东芝动物乐园》。电视里，两只猴在树林里交配，猴跟人是近亲，它俩的动作也接近于人。母猴暴露出器官，公猴动作急促，跟光盘里浑身长毛的外国人没区别。李佳音要换台，看这东西让她恶心。沈飞达随便按了个频道，然后嬉皮笑脸捧着一本《诗经》床上坐个边，说孩子起名这事，现在要提上日程了。一看见书李佳音就困了，说你别说了，你把电视跟灯给我关上。沈飞达悻悻然把书倒扣床头柜，电视跟灯关了，人摸着黑蹭上床，掀开被子躺进去，他心头一热，按住她手，两人倒在床上，沈飞达先亲一口，然后下意识从她肚子上往下捋。李佳音意识到不对，弯曲膝盖使劲一顶。

沈飞达被轰出卧室，非常后悔，什么都没干成，还被请出来了。

夜里，他在客厅睡的迷迷糊糊，听见李佳音喊他，以为在做梦，声音撕裂，像在哭泣。沈飞达分辨一下，这不是梦。

李佳音说自己出血了，比来例假肚子还疼，让沈飞达扶她去厕所。沈飞达说你到底怀没怀啊？李佳音说怀了啊，要不我跟你结婚干什么？沈飞达说你没孩子我也跟你结婚。

两个人处理完，李佳音好了一点，血渐渐止住，仿佛虚惊一场。沈飞达提议去急诊看看。李佳音说自己很困，不想去了，明天早班。

第二天沈飞达送李佳音上班依依不舍，如有先知，说你不舒服赶紧叫我。他走两步又回来，说要不你别上班了，我给你请假吧？李佳音说我没那么娇气，我都不流血了。小林也在，听李佳音说流血了，说流血是好事，男孩才流血，我那时候就没有。挺会说话。

下午的时候，李佳音的例假又来了，小林的吉祥话说着有点没底气，问她量大不大？李佳音说不多，跟下小雨是的，没有停的意思。

小雨淅淅沥沥持续到晚上，李佳音到医院就被扣下了，需要观察。清晨的时候，肚子里那小亮点观察不到了，随着小雨被冲刷干净。

流产的原因谁都说不清，是马莉给她煮的桂圆汤寒凉，还是李佳音自己吃了炒红果活血，还是沈飞达夜里对她未遂但是动了胎气，或者是小林导致情况延误，再或者，李佳音自己就不是一块良田。

沈飞达顾不上伤心，先安慰大人，他目光殷切，孩子没了咱再要，咱俩好就成。我是爸，你是妈，原材料都在，等你身体好了，咱俩再生产。

李佳音仰面朝天，双目紧闭，双手合十放于胸前，双方父母两侧站立，沈飞达坐在床边，手捧一碗红豆粥，补血解饿，一天一夜没吃了。

李佳音说你们都出去，说完她转身侧脸用被子蒙住。沈飞达朝大伙摆手，说我陪佳音就成。

沈飞达起身开门，几位老人互相看看，最后排队出去，沈飞达回来坐下，手伸进被子找她手。

李佳音没躲，说既然你不走，那我有话跟你说。

沈飞达脸凑过去，佳音，你说，我听着。

李佳音说，咱俩离了吧。

沈飞达反应一会，把被子掀到地上，我不同意！

🔒五十二

沈飞达由衷的感谢那个没能出生的孩子，他是托了孩子的福才成了李佳音的合法丈夫。现在这个孩子没有了，他的合法身份也受到威胁。

伤心之余，沈飞达感到愤怒，断然拒绝了妻子离婚的要求，你想结婚就结婚，你想离婚就离婚，你尊重我了吗？你尊重孩子了吗？那孩子要是知道他爸妈离婚了，他得多难受？他把桌上的茶杯推到地上，茶杯很幸运，落在先前落地的被子上，没碎。

李佳音坐起来，抱着膝盖哭，一个齐刘海小护士正好进来。小护士应该是有了什么高兴事，表情喜滋滋，看屋里夫妻吵架收敛一下，冲沈飞达敲打两句，怎么这时候还跟女同志吵架啊？真够呛。她把杯子捡起来检查一下，再被子捡起来掸掸，说大人没什么事，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了。沈飞达追过去问，这到底怎么弄的啊？他指的是流产的原因。对这个孩子，沈飞达有着异乎寻常的感情。小护士瞪他，回答官方，说原因有多种，身体情绪外部环境，少欺负她比什么都强。

护士蹦跳着走了，沈飞达从保温瓶里倒出一碗甲鱼汤，李佳音眼泪止不住，摇头躲开送到嘴边的汤，说都这时候了，不用喝了。沈飞达替她理理窜到脸上的碎发，说王八汤大补，有奶没奶，咱都按下奶的规格办，有孩子没孩子，咱俩都好好过。

出院那天，李佳音又把离婚的事提上日程，说你要是不同意离婚，咱俩就上法院。沈飞达手里不停闲的把衣服跟洗漱用品放进旅行包，说离婚的事你就甭想了，还有，别一张嘴就法院，我听着脑袋瓜疼。

李佳音把离婚挂在嘴边，绝食静坐，不到饭点不吃东西，食量大减。沈飞达把副食店零食柜台搬回家，从床头柜到沙发，摆的密密麻麻，想吃什么唾手可得。沈飞达脑筋转过来，只要他不同意，李佳音就离不了。领证刚一个多月就变二婚，沈飞达不接受。

沈飞达相信，只要长时间共处一室，就能处出感情，上厕所也跟着，主要话题是忆当年。他很喜欢回忆小时候，开篇一般都是，你记着那回吗？

他说自己吃冰棍掉脚面上，李佳音把自己的双棒冰棍掰给他一半。

李佳音回复他，咱们离婚吧。

他说你们手工课叠手工，那鸟，你见着我就把你叠的给我了。

李佳音回复他，咱们离婚吧。

他说我没带领巾，值周生检查，你把你领巾从栅栏给我递出来。

李佳音回复他，咱们离婚吧。

在他的记忆里，李佳音对自己很好，共同经历的事情很多，比身边任何一个同性或者异性同学朋友都多，比那姓肖的小子强不知道多少倍。他俩是最好的朋友，现在成为夫妻是亲上加亲。李佳音说离婚他也不生气了，该吃吃该喝喝，该做饭做饭，晚上照常睡沙发，大夫说了，三个月之内禁止夫妻生活。沈飞达二十年都忍过来了，不差一时半会。那三分钟的经验美好而模糊，没尝出味，只记得鲜美无比，等三个月过了，再认真品一品。

沈飞达不在ᴶˢᴳ摊位的日子，孙芝红加入了他们。这天，孙芝红背着健身包弹跳着经过海龙大厦，她刚去跳完健美操，动作还在脑中盘旋。她偶然想起沈飞达的摊位就在附近，准备穿后门进大厦，在门口碰到了道边抽烟的皮猴。

是皮猴先认出了她，说姐们，我认识你，送蛋白粉那个？

孙芝红说是，那个你也吃了？

皮猴弯一下自己干柴的肱二头肌，说哥们还用吃那个？

孙芝红伸手摸，从小臂到大臂走了一趟，最后得出结论，你得练，配合吃蛋白粉。

她问沈飞达在不在？

皮猴说他媳妇流产了，家伺候呢，你别琢磨他了，没吃呢吧？先请你在我们这随便吃一口，下午收摊我跟你上们家拿蛋白粉去。

孙芝红挑了油最少的，土豆炖牛肉配香菇油菜。一边吃一边点评，味还成，牛肉不柴，但是还是肥，下回别用牛腩肉，用牛腱子。皮猴鼓掌，说你说的太对了，你得常来我们这指导工作。吃完饭，皮猴把一堆烂摊子甩给包子，说我跟姐们回家取点东西，急事。

回来的时候皮猴脚底发软，眼神迷离，包子问他怎么了？皮猴说进门姐们就跨我身上了，都没走到床，就地解决，真带劲。包子满脸鄙夷，说那你蛋白粉呢？皮猴一拍脑门，哎呦，忘一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