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芝红是个诚实守信的姑娘，过了两天照例来送蛋白粉。东西双手交给皮猴，说吃着好再找她。说完又是一甩马尾巴就走。皮猴把东西接过来，问她晚上有没有时间，请她吃生蚝，然后去他家冲蛋白粉一块吃，食补加药补，夜里验收成果。

孙芝红说你持久度不成还软，先锻炼一阵再说。

包子听完扶着餐车笑的起不来。

孙芝红走了两步又回来，说你们这还缺人吗？

皮猴说缺，特别缺。

孙芝红说自己最近保健品卖的不好，想再找个兼职，看这不错。

皮猴做主，咱俩这关系，你想来随时。

这天中午，一个人来他们摊位吃盒饭，烧茄子炖肉，还多跟他们要了一盒米饭，包子厚道，主食有富裕的，送他一盒，成本也就几毛钱。菜汤跟米饭一拌，吃的挺香。那人还跟包子聊天，那人说起最近没见你们摊位那个又黑又壮的？包子说那个高的家里有事，最近过不来，瘦的办事去了，今天就我。那人说包子不容易。两个人推心置腹聊了快一个点，炖肉都成了肉皮冻，那人把饭扒拉扒拉进嘴，说自己指定常来。

没一会功夫，那人又回来了，据他说，他还没走回单位就吐了，一股一股往上冒恶心，蹲在道边浇树坑，嘴里都是地沟油味。包子认识他，说你刚不还说我炖肉好吃？

那人说是，现在我觉着不好吃了，我肠胃都坏了，整不好还有后遗症，赔 3000 医药费加营养费，就不经官了。孙芝红上来，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们东西吃坏的？你有医院诊断吗？那人指指自己的裤脚，说你看，我吐一裤子。

孙芝红立定站好，说你告，我们不怕你。

当他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的时候，一天中午刚刚出摊，顾客才上人，一辆带蓝白条的执法车停在道边，皮猴跟包子被围在卖盒饭的人群中毫无察觉，穿制服的队员下车，买盒饭的人群自动开道，有审时度势的顾客拿着饭盒悄悄离开，临走还多抽走几副一次性筷子。皮猴喊他们给钱，作势要追，背穿制服的拦住，你别走！

执法队说有人举报他们食品卫生有毛病，先看营业执照，包子说有啊，皮猴办的，皮猴呢？皮猴跑的没影，最后让孙芝红拉着手腕拽过来。包子说人家要营业执照呢，你回家取一趟，以后挂摊位上。皮猴说要有我能搁家吗？我还没去呢。

餐车餐具被执法队拉走了，加上没交钱的盒饭以及罚款，直接经济损失，这几个月白干另外交了 2000 罚款。皮猴说还不如跟那人划划价，肯定是被人举报的。

没等包子动手，孙芝红朝着皮猴肩膀就是一推，让他直接往后倒退好几步。这一推唤醒了皮猴，也打开了他的心扉。

包子让皮猴惹的事自己补窟窿，皮猴说我自己就是窟窿，哪有钱啊？这事还得跟达哥说。

沈飞达接到电话的时候，李佳音刚说完一遍，咱们离婚吧。沈飞达一听自己摊没了，转脸跟李佳音说，我现在得去趟工商，交罚款赎车，你要是乐意念叨，晚上等我回来再说。李佳音本来眼神涣散，一听工商，说你怎么了？又把你拘了？从床上下来光脚拦在沈飞达面前。

沈飞达摸她头，说工商不抓人，就是扣东西，我去领回来就没事了。

李佳音消停几天没继续念叨，她也知道沈飞达心里烦，先等等。晚上，沈飞达照例给李佳音洗脚，说我有个事跟你商量？

李佳音说，离婚的事可以先缓缓。

沈飞达说，这事你就甭想了，我有别的事跟你商量。他想卖一个房子，拿钱盘个店，据包子说，那个举报的很可能是街边卖快餐的同行，有了店面怎么也比游击队硬气，到时候他亲自掌勺。沈飞达喜欢一切动手劳作的东西，比倒买倒卖让他踏实。

李佳音说哦，那你卖吧，跟我商量什么？

沈飞达说，我哪能不跟你商量？这是咱俩的共同财产，你要不同意我就不干了。

李佳音说我没意见。

孙芝红找她舅舅帮着办了执照，皮猴对她倍加崇拜，说早不知道，你还是干部子弟。孙芝红一点不虚荣，说我舅舅是工商所临时工，开车的，但是时间长，开了二十年。

就在沈飞达几个寻店面的时候，他家里出了事。

沈艾伦跟几个过去一起开出租的朋友出去喝酒，一人一斤。老头很讲交通规则，喝酒不开车，知道自己今天要大喝一顿，就骑自行车去了。这顿酒从中午喝到傍晚，老头出来的时候还很稳，拿钥匙开锁步伐坚定，从珠市口中速行驶拐弯到了天坛附近，只觉眼前一片模糊，连人带车倒在三月的春风里。

公园城墙边有一群京剧爱好者，胡琴悠扬，戏音婉转，且听那边咣当一声纷纷侧目，人们围过去谁也不敢动，一个拉胡琴的用弓子指指他，说多大酒味，这是喝了多少？唱老生的提议，公用电话拨 120 吧。

两个男 120 一头一脚把沈艾伦抬走，一边抬一边抱怨，这老头死沉。

李佳音上辈子可能是个护士，她又到了病房。这次面对的老头身高体壮，年轻时候将近一米九，现在老了骨骼缩了些也能剩个一米八五。老头中风了，本来他倒下的时候有机会治愈，但是大伙谁也不敢动，等大夫来，他脑子里的血块都凝成豆腐脑了。

马莉呼天抢地，说老头才五十多，后半辈子瘫了，他还说带我上香港还没去呢，然后她脸变变，从悲伤到愤慨，说你爸肯定是因为你，你变二婚你爸气病了，都赖李佳音。

沈飞达说我什么时候变二婚了？再说他是喝酒喝的，关佳音什么事？你赶紧回去吧，我晚上守着。

马莉说你拉倒吧，你不得回家哄李佳音？

李佳音在门口站着，听见病房里提到她没进来，一个护士推门，问她进不进去，母子俩才发现刚才的对话被她听去了。

李佳音进屋把暖壶提起来，说妈，晚上我看着爸，您晚上回家吧。说完转身往水房走去。

🔒五十三

护工跟马莉大吵一架，说老头太沉，给他翻个身自己直喘，别人一天八十，你老头一天最少一百。马莉说你家工钱论斤约啊？你买猪呢？

护工走了。

马莉气的犯了高血压，沈飞达怕她也出事，让她回家躺着。人手续不上，李佳音成了主力。

李佳音把床尾的摇把使劲摇几下，等角度基本合适才停下。沈艾伦在机械作用下慢慢坐起来。李佳音准备的是流食，西红柿片儿汤，沈艾伦中风之后嘴歪了，吃一口漏半口，人吃一半毛巾吃一半，吃完再洗毛巾。

人娇气不娇气是可以随情况调整的。在家的时候什么都不用她，李大雷骨折都是张素芹伺候的。后来跟着肖然照顾过一阵他爸，老头很瘦，跟柴火棍是的，骨头空心，人很轻很小，也好办。沈艾伦病了之后肉往下坠，一百八的体重两百斤的效果，摇摇把都比别人费劲。

沈飞达跟李佳音每天要讨论的事很多，用什么药，大夫说了什么，老头回家之后怎么护理。凡事有个商量总归是好的。李佳音对沈飞达过去是友情多一点, 现在直接滋生出一点亲情。沈艾伦对她也不错，小学的时候，交学杂费十块钱，李佳音忘了跟家里要，到学校门口看沈艾伦给沈飞达掏兜才想起来，沈艾伦就一人给十块，好像自己家里有一儿一女。ᴶˢᴳ她对沈大爷是有感情的，除了李大雷，喊沈大爷一声爸，她能接受。

沈艾伦回家的时候快五一了，认识李佳音，能点头，能表示感激，李佳音给他嘴里喂一勺馄饨，他点头想冲她笑，嘴一撇跟哭是的，然后又漏出点汤。想当年，沈艾伦声音洪亮的朝他家的屋子方向喊一句，我出车了啊！然后手端茶杯趾高气昂的穿过胡同，坐进他的夏利出租车，一条街的人都看车尾那股烟，想到这，李佳音鼻子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