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飞达现在两重境界一次达成，坐在桌上刺溜一口酒，啪唧一口菜，唾沫星子飞进李佳音碗里。李佳音听着沈飞达满嘴跑长途汽车，心想，怎么挺实诚个小伙子在上海待了几年不朴实了？张素芹充耳不闻，一边上菜一边奉命添酒，李大雷高兴她就高兴。

李大雷跟沈飞达开始称兄道弟，叔啊，我现在就怀念咱们住一个院子那时候，佳音那会儿也小，整天跟着我屁股后边，我说什么她都笑，多有意思。

李大雷说是，佳音小时候多好玩，我带着她抓蛐蛐，粘蜻蜓，那时候多好。

沈飞达赶紧回应，是，那时候好啊，佳音穿个小裙子，刮树上弄个口子还哭呢。说完老哥俩碰个杯把酒干了。

李佳音有点后悔把沈飞达带回家了，自己裙子上那口子，不是你把我带小山坡下不来走小路才刮的？再说，沈飞达这语气，怎么跟他看着自己长大的一样？他算老几啊？

张素芹是过来人，她知道沈飞达对李佳音是有想法的，他去上海这些年，本以为他会娶个南方姑娘不回来了，现在他不但回了北京，好像还有了点真本事，了解一下这人现在进步的怎么样，也是为下一步工作提供一些支撑。据他说，他这趟回来就不准备回上海了，他的师哥准备自己开公司开饭馆，拉他一起干，就算不跟熟人搭伙，他的手艺养活谁都够用。张素芹觉着沈飞达这条件配李佳音也是够用的，沈飞达无论是当厨子还是当个体，挣的都少不了，沈飞达的爸本来也是第一批下海的，他家的桑塔纳现在就停在院子门口，是有点家底的。沈飞达学历不高，技校，跟李佳音的中专门当户对，况且还是那么多年的老街坊，知根知底，现在搬进了楼房，从地理空间来看，自己家还算高攀。

张素芹想了想，开始热情的跟沈飞达搭话，飞达，吃米饭还是馒头？家里还有肉龙，给你盛一个。

沈飞达一点没客气，来一碗米饭一个肉龙，挑个大点的啊。

张素芹笑眯眯转身忙乎去了。李佳音看着他俩烦，等肉龙端出锅，李佳音手掐着一个转身准备回屋，沈飞达叫住她，佳音，别走啊，过来坐过来坐，上桌一块再吃点，哎，佳音，听说你跟对象刚吹啦？好事啊，这给我吓的，以为你跟别人定下了。

李佳音听着沈飞达口吐莲花烦到不行，一边也记恨李大雷把自己那点事抖落出去，过分了，小声骂一句，沈飞达我给你脸了！

她鼓着腮帮子过去捅李大雷，爸，你少喝啊！

李大雷不理李佳音，两眼闪出一道光，我看你小子不错，老实厚道，比那小白脸体育老师强，而且你还有手艺。

沈飞达两眼通红，笑嘻嘻的，爸，你看人真准，我有手艺啊，以后咱家饭菜我包了。

爸？谁爸啊？那是我爸！李佳音放下手里的肉龙，拿在手里确实太烫了。

沈飞达真喝多了，拖着长音跟李佳音回话，你爸……就是……我爸，我……早晚还要当你孩子的爸！

屋里一共四个人，男宾觥筹交错，女宾面面相觑。沈飞达延迟许多年的告白就这么迷迷糊糊的说出来了，而且表达极其轻浮，还带有点对李佳音的调戏意味。

李大雷也喝多了，一张脸通红，丝毫没听出这话哪里有毛病，哈哈大笑把酒又满上。李佳音想把手里的肉龙拍沈飞达脸上，刚一抬手被张素芹制止住，张素芹面目严肃指指李佳音，她这才发现肉馅掉出来了。

沈飞达的牛越吹越响，从餐饮说到经济，他分析，开饭馆在未来十年能发大财。李大雷不断点头，点着点着人往桌子底下钻，到底岁数大了，喝不动了。沈飞达也酒力不支，一块往桌子底下滑，几乎是在一个临界点，两个人同时没了声响，都断片了。

张素芹让李佳音过来搭把手，把两个醉鬼抬到床上，李佳音嫌弃的不成，妈，你就让他俩睡地上！

张素芹现在是老伴准女婿都心疼，水泥地多凉啊，你赶快过来！

母女俩先抬老头，等轮到沈飞达，李佳音趁张素芹不注意先是使劲给他两下以泄私愤，然后使劲拍他，起来，你起来！

沈飞达眼球动了一下，眼皮没张开，嘴角上扬，咕哝两句，然后脖子一歪，咕噜一声吐在李佳音新穿的粉色毛衣上，一泻千里。

八

沈飞达的酒醒了三天。等他明白过来就记着两件事，一是自己把李佳音的毛衣给吐了，二是喊了李大雷一晚上爸，他挠挠大脑袋，心中全是悔恨。

沈飞达躺在床上打着滚研究这个事，辩证的看，把李佳音毛衣吐了不是坏事，这不正好有个理由送她一件新的？管李大雷喊爹这事更是好事，自己酝酿了这么多年的表白抄近道了，我跟你李佳音表忠心有什么意思？我直接给你爹纳投名ᴶˢᴳ状。

想着想着沈飞达脑袋轻飘飘心里美滋滋，舒舒服服又睡着了。

趁热打铁。沈飞达在李佳音休息的时候提着两瓶茅台一件新毛衣敲了李家门。李佳音躺在床上从窗户看出去见是他来了，翻身下床反手把门锁上了。

张素芹正在擀面条，擀面杖咚咚的敲在案板上，沈飞达站门口连敲带喊很久才被发现，张素芹喊李佳音去开门，李佳音用被子蒙住头，不去不去不去！

张素芹满手白面打开门，沈飞达进屋就问，佳音呢？爸呢？

张素芹愣一下，脸上笑眯眯，所答非所问，中午一块吃炸酱面。

李大雷正在听京戏，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泛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看见沈飞达满脸堆笑进屋慈祥点头，那天酒桌上指点江山的老头好像不是他。

沈飞达把茅台往李大雷面前一放，老头嘴角的角度自然上扬，爸……呃……叔，这酒您还看得上吧？

这酒李大雷肯定看得上，但是这声爸沈飞达还是心虚了。

李大雷活到五十多，是只老家雀了，装傻充楞这点事都不会白活一辈子，他冲沈飞达摆摆手，飞达那么客气。这声爸，自己就当没听见。

沈飞达送酒的初衷是幻想李大雷主动提起那天喝酒的事，这样就可以把话题续上，他跟李佳音的事就有了下文，没想到李大雷只字不提，就像那天的事没发生过。

李大雷待见沈飞达不假，但是他更喜欢他闺女，他最喜欢他闺女，谁都配不上自己这个珠圆玉润的大闺女，况且，想当自己的女婿，必需让李佳音心甘情愿，闺女不喜欢的瓜，他绝不强扭。

李大雷想了想，端起茅台看看又放下，飞达最近忙不忙啊？

这话题开启的十分客套，完全是不熟的人之间的寒暄，沈飞达有点失望，那天晚上聊的亲如父子，现在怎么黑不提白不提？一夜回到解放前，全白干了。

李佳音在屋里躲到中午，她憋了一泡尿，本来想等沈飞达走了再去解决，看这意思沈飞达一时半会走不了，用便盆又很不文雅，只能出门上公共厕所。出门就要路过门厅，沈飞达看见李佳音一露头一个箭步拦在她跟前，佳音，起来了？

李佳音不看他径直往外走，沈飞达索性跟上去再拦住，李佳音往哪走他就往哪拦，总之是把李佳音防死在自己跟前。

上次对不住啊，那毛衣多好看，让我给吐了，为了弥补你，我给你买了件新的，我师哥从上海寄来的，我怕你穿着不合适，特意让买的最大号，你里边还能套秋衣，单穿也不扎，软乎……

李佳音现在推他的力气都没了，她快憋不住了，沈飞达拖在李佳音胳膊上，佳音，回屋试试新衣服？

李佳音急的跳脚，实在没办法了，朝沈飞达喊一句，你起开，我撒尿去！

沈飞达出师不利，但是丝毫不耽误他再接再厉。沈飞达的哥们告诉他，追女孩，重点在一个追，让她知道并且习惯你的存在，以达到习惯成自然，离不开你的程度，这就是成功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