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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比春色更动人(7)

作者:咕岛 阅读记录


刘家峪村是邹水县的贫困村之一,在张庄镇的辖属区域内。而邹水县地处三个地级市的交界处,古时候的三不管地带,是国家级贫困县,至今也没能摘掉贫困的帽子。

郑志远是三年前考进邹水县县委宣传部的,只不过刚一上岗就被调到了街道工作,一呆就是两年。

那两年,郑志远由一个正直爽朗的热血青年变成了谨小慎微让人猜不透情绪,说话做事从不落人把柄的老成模样。

被调到街道的第一年,他有很多事想不通。

明明自己无论专业、成绩、学历都完全符合招聘要求,为什么会和一个只有大专文凭的男生对调了岗位?

为什么一眼就能看明白的工作内容,换个领导就会换个说法,芝麻粒儿大小的问题却被几个领导来回踢成了能砸死人的皮球?

为什么做的最多最勤快的人,最后却落下一堆的不是,哪个领导都能抓住他一口一个‘研究生就这水平’,训他几句刷存在感?

啥活不干的人反而都评了先进受到了提拔重用?

……为什么摘不掉贫困县帽子的邹水县,某些干部能肆无忌惮的开豪车住豪宅,子女还都去了国外留学?国家每年都会拨给贫困县各项帮扶款项,给予各项惠民政策,怎么县里却越扶贫越穷…

问题的最后,郑志远甚至想不起来自己进体制内的初衷是什么。

再后来,他开始学着像身边的人那样,把一小时就能完成的工作磨成一天干完,把一个人就能轻松胜任的工作变成三个或更多人一起做,这样追责也是大家一起承担,大家相互甩锅总比所有人把锅甩给他一个人强…

平日更是话只说三分,左右逢源,面儿上从不与人撕破脸皮…他渐渐适应了这份工作,却也暗暗下定了要离开的决心,只苦苦熬着5年的服务期。

直到去年年底,他想不明白的很多事突然就有了答案。

起因是县教育局副局长实名举报了县教育局局长吴某,当时中央巡视组恰巧就在上一级行政单位——泉北市开展工作。举报信如平静水面下炸开的鱼雷,把整个邹水县都震懵了。

等县里的各级干部回过神来,开始暗自运作以求得自保的时候,那位被举报的吴局长已经被巡视组秘密带走审查了,当时省里还有干部想出面保吴某,可惜架不住邹水县一夜之间冒出来好几百人要告他…

中央巡视组直接绕开省、市两级纪委,亲自查办吴某的案子。

那段时间过的很漫长,郑志远敏锐的发现,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几个同事突然变得老实了,工作氛围似乎一下子融洽了很多。

只有躲角落的垃圾桶里,比平时多出来四五倍的烟头。

吴某贪污受贿金额公布出来的时候,郑志远吓得半晌都没能合上嘴。将近一个亿,一个国家级贫困县的教育局局长贪污将近一个亿!

据传巡视组去吴某家里查抄证据的时候,扶了一下狗笼子发现重量不对劲,下一秒就从里面找出来六十万现金,更别说保险柜、夹层以及不为人知的秘密居所。

自此开始,邹水县的天,被撕开了一个窟窿。国土部门、招投标、住建局、扶贫办等单位成了重灾区。

2016年的春节,邹水县平静的不正常。

春节过后,各单位领导班子进行了一轮大换血,县里的九大常委班子换下去将近一半…

也是这一年,郑志远又回到了县委宣传部,一把手已经变成了现在的程部长——一位刚从外地调过来的实干型领导。

有五年党龄和两年基层工作经验的郑志远回到县委宣传部半年,便被派往刘家峪做驻村书记。

临行前,程部长亲自找他谈话,强调驻村的首要任务是完成刘家峪村的集体搬迁工作,然后才能谈乡村振兴和发展经济。

说起刘家峪的搬迁事宜,就不得不提一提2014年那场特大暴雨。

邹水县地处内陆,近百年的历史记载中从未有过台风过境的情况,偏偏2014年秋天就来了强台风,让这里整整下了将近一个月的大雨。

邹水县最大的水库‘乌龙圈’水库,就在刘家峪的上游,刘家峪恰巧在水库的泄洪区以内。

其实村子的搬迁计划早在2009年就已经开始走程序,国家也悉数拨发了相关款项,但是再往后,便没了下文。

直到2014年那场暴雨,所有人才恍然记起,刘家峪村处在乌龙圈水库的泄洪道上。当初做规划的时候也预留了备用的泄洪道,但不知什么时候那一片预留区域上已经盖起了别墅度假村,里面住的都是有权有势的人。

当时的驻村书记是李卫国,也是现任张庄镇镇党委书记。

在乌龙圈水库面临决堤,马上需要开闸泄洪的紧要关头,李卫国反复请示县委领导,能不能启用备用泄洪道,保住刘家峪一千多口老百姓的家园。毕竟别墅区除了节假日以外,根本没人居住。

但是县委领导的态度很是暧昧,水库蓄水量马上要到达最高警戒线的时候,领导们依旧没给明确的答复。

李卫国也是体制内的老人儿了,心里又怎会猜不到领导们的心思?

没答复就是否定的意思,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哪有别墅区那些官贵们的值钱?李卫国反复请示追问,只是不死心罢了。

等不到答案,李卫国独自回了刘家峪,连夜组织乡亲们带上生活必需品到高处躲避洪水。村委会连同镇上总共就找出来不到10顶帐篷,在最高的山头上搭起来,让老弱妇孺进去躲着,男人们有的披着雨衣有的披着塑料布,只能绝望的站在雨里眼睁睁等着自己的家园被洪水淹没,束手无策。

或许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临时发了慈悲心,就在开闸泄洪的前一晚,大雨停了。

所有人如同劫后余生般抱在了一起,开始大哭,后来又大笑,笑着笑着男女老少又呜呜呜哭作一团。

亲历那次暴雨之后,驻村书记李卫国下决心一定要把搬迁的事宜重新拿到台面上来,他是和老百姓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人,心在那一晚后仿佛也跟着开阔了起来。

几百条人命,比他一个人的仕途重要的多!

2014年的邹水县,不少领导还过着两头吃的好日子,一头向国家伸手要着贫困县专项帮扶款,另一头吸着从老百姓手里搜刮来的血汗钱,天高皇帝远过着奢靡无度的生活。

不是邹水县的经济发展不上去,也不是摘不掉贫困县的帽子,而是有人压根儿不想断了财路,不愿意让邹水县撕下贫困的标签。

几乎是跑断了腿,李卫国还是把搬迁的事儿办成了。

异地重建的款项,政府出一半,李卫国从民间集资来一半。恰巧刘家峪有户姓杨的人家,只有一位99岁的老太太留守在老宅子里,老人家的重孙在南方做大生意,几乎承包了搬迁所需的另一半款项。

有了钱,新房子很快建了起来。

中央巡视组整顿过邹水县的领导班子风气以后,李卫国被提拔为张庄镇的一把手,只要干得好,任期一满就能转公务员,回到县城任实权部门一把手。

按照道理来说,经历了那场洪水的威胁,搬迁工作应该很容易推进才对,但事实却恰恰相反。

第6章 隐藏在暗处的村霸

刘家峪村的整体搬迁工作在2016年夏天就做过动员了,令上一任驻村书记吃惊的是,村子里的老百姓似乎对搬迁完全没了热情。

去年9月份,郑志远接手刘家峪的驻村工作,表面上一直按兵不动,私下里和村子里的大爷大妈聊天,多多少少也探听出来一些口风。

新建的村子宅基地是按每户人口算的,家里人多的,分的房子自然大一些,人少的面积就少。房屋也是设计院统一规划设计,清一色二层小楼外带一个农家院,屋内简单刮了腻子贴了瓷砖。

这样一来,村里原本房子老旧的农户算是沾了光,但是那些已经盖了宽敞楼房又做了精装修的农户自然就不愿意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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