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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比春色更动人(8)

作者:咕岛 阅读记录


其中意见最大的就是以刘传刚为首的十几户人家,他们认为政府没给出足够的赔偿,自己吃了亏,带头拒绝搬迁。

对此,郑志远也做了足够详细的调研。刘传刚等人在刘家峪盖的房子确实花了不少钱,但这些人侵占公家宅基地现象严重,也就是说他们盖的房子本来就不合规,自然不在合理的补偿范围以内。

那些人还暗暗的放出风来,如果一家不给补偿200万,搬迁的事没完!

一家200万,十几家就是将近三千万,都快赶上新建房的用度了。

对这种明目张胆讹诈政府的行为,郑志远没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任何的情绪。但他心里是有明确答案的:痴心妄想。

郑志远也旁敲侧击的和村子里部分有搬迁意向的农户聊过,话题刚开始都很顺利,他们确实表现出了强烈的意愿,可一旦让他们当众表态在同意书上签字,情况立马就不一样了。

“郑书记,电视上说了,14年的大暴雨属于百年一遇,现在刚过去3年嘞,就算再淹也是几十年后的事,搬迁急个啥?”

“郑书记,咱们村原来有一千多口人,现在年轻的都走出去了,村里老少爷们儿加把起来还不到300人,小娃娃将来要考大学去城里,我们这群老骨头活不到下次发大水了嘞!那还搬个啥?”

郑志远也问过村里的年轻人,人家给的答案很佛系。

“郑书记,慌啥嘞?反正新房子已经建好了,等真要发洪水了再搬也不迟…”。

“老房子这边院子大,养个鸡鸭鹅,种两畦葱蒜韭菜吃着也方便。新房子那么干净,把这些搬过去不都弄脏了?先放着呗,房子又跑不了”。

有个别胆大的,会直接和郑志远说,搬迁的事儿他们做不了主,得找刘家峪能说了算的人。

翻过来调过去,搬迁的事还是得经过刘传刚等人的同意才行。

村里人人都称刘传刚为刘老师,他也并非浪得虚名。

上世纪八十年代,国家要求普及义务教育,适龄儿童都得上学。像刘家峪这种偏僻闭塞的小山村根本没有学校。

是刘传刚跑里跑外操心求人,集资在刘家峪村子后面的半山腰建起了第一所小学学校,最大程度方便了本村孩子入学。

几十年下来,确实也从刘家峪出去不少优秀的孩子,潭雨翠便是其中之一。

原本刘传刚也在小学做数学老师的,但后来教师队伍不断优化,学历低的要通过进修、考核才能由民办转为正式,他努力了五六年最后也没能转正,最后干脆辞职去做生意了。

刘传刚确实是个有头脑的人,十几年下来,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不光在刘家峪盖起了最气派的房子,县城里也买了楼房,还开了羊汤馆、特色炒鸡店以及中型的超市。人脉上也经营出不少路子,无论是考出去的学生,还是和他打过交道的各部门工作人员,他都能说上话。

前年村里做豆腐的刘癞子喝假酒中毒,也是刘传刚给市人民医院的熟人打招呼,才顺利住院捡回一条命。

在刘家峪,乡亲们相信一句话:县官不如现管。

县委书记那么大的官顾不上刘家峪这种小地方,县里来驻村的领导干部几年一换,镀完金就回城里当了大官,没人真能把刘家峪老百姓的生计放在心上。

可刘老师能,有事儿去求求他,有时候真管用。

郑志远合上笔记本,抬手捏了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村里人都夸刘传刚是个大好人,可有多少人知道他这些年从村子里捞出去的好处?

左右村委会选举,几乎每一任村长都是他推上台的;霸占农田养羊养鸡,他家的羊汤馆全是用的自养羊,在县城很有名气,价格也比别人家高;更别说他那位劣迹斑斑的孙子刘绪虎,欺男霸女的事他可没少做,最后都不了了之…

今天下午刘传刚来村委会,看似随意路过,实则也是有所蓄谋的。

他在办公室和郑志远聊了十几分钟,一团和气的背后,统共为了一件事:水库边上那块地是刘、潭两家的事儿,外人不要插手,因为他们两家马上会成为亲家,关上门就是家事。

郑志远表面上当然不会表现出任何态度,但心里是有数的。既然自己来了,就不能再由着刘传刚一家人继续在刘家峪村为所欲为。

平心而论,他觉得潭雨翠是个不错的年轻人,晚上她在办公室发火,郑志远不光不生气,还很欣慰。他在这位返乡女大学生身上看到了自己刚进体制内时的影子,敢说敢做,不怕得罪人。

但是对付刘传刚,光有心气儿是行不通的。必须沉住气,慎重再慎重。

郑志远又翻开笔记本,用签字笔在潭雨翠三个字旁边画了个五角星,或许她将会成为助力改变刘家峪村的最关键的一把钥匙。

合上笔记本以后,郑志远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以筋骨,就地做了五十个俯卧撑,然后又从抽屉里拿出跳绳,去院子里跳够五百下。

刚来刘家峪的时候,他还很喜欢去外面山上晨跑,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村子里的老百姓外出务农,每天累的直不起腰,而他却闲的在外面跑步,太不接地气了。

*

潭雨翠跟着奶奶回到家,吃了碗面条就洗刷准备休息,弟弟跑来给她送隐形眼镜盒,说让她隔一天再回去,让一家人都冷静冷静。

第三天一大早,潭雨翠起床简单的洗了把脸,奶奶出去了,她把床上的被子抱到院子里搭在绳条上晒,今天天气很好,她拿了根干净的棍子反复往被子上抽打,细碎的浮尘逆着阳光现了形。

又给挠土觅食的母鸡撒了两把玉米粒儿,潭雨翠这才锁上门离开。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潭雨翠看见袅袅炊烟从西侧的厨屋里升起,提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是熟悉的肉包子味。

她兴奋的加快了脚步,进门之前故意高声咳嗽两下,算是提醒父母,自己回来了。

果然,潭雨翠刚走进大门,母亲黄金凤就从厨屋里探出头,露在外面的半截袖子上还沾着面粉。

“回来了?洗手准备吃饭!蒸的羊肉馅大包子,还有新馒头!”她语气轻快,就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

潭雨翠脆生生应了,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厨屋,瞧着满满一筐刚出锅的大包子,打趣道:“羊肉那么贵,蒸了这么多,这是不打算过了?”

母亲冷哼一声,转身把头探出门外提高了嗓门:“不过了!好吃的好喝的放着干啥?早点吃完早了了心思,说不定这个家哪天就散伙了!”

潭雨翠知道妈妈这是故意说话给堂屋里那位听,家里每次吵完架都这样,冷静几天,姐弟俩谁也不会再轻易提起,只有妈妈会故意跟爸爸呛几句。

“嚷嚷啥?”

潭计文背着手从堂屋里走出来,别别扭扭的在院子里溜达,看看鸡鸭又瞧瞧那几棵干白菜,最后还是迈步进厨屋。

潭雨翠洗过手,从锅里拿了个热馒头,她吃不惯羊肉的膻味。

“有包子不吃吃馒头,唉,享不了福的命。”潭计文主动围着潭雨翠搭话。

潭雨翠没理,自顾自把热馒头从中间掰开,然后又合上用双掌使劲儿一压,圆圆的馒头成了扁扁的厚饼子。她起身绕过潭计文,从碗柜上的油罐子里舀出一勺花生油,最近气温低,花生油凝固了,浓稠的像会流动的琥珀。

把花生油均匀的抹在馒头中间,再掀开糖罐子,擓出一勺白砂糖洒在花生油上,两片馒头合一块,痛痛快快的咬下一大口。

又香又甜!

自家压榨的纯正花生油有炒熟的花生香味,当季收的麦子磨出的面粉,蒸出的馒头是暖白色,外皮儿还滚了一层焦黄的棒子面儿,都是纯正的粮食香,和参了添加剂的吃食完全不一样。

潭雨翠在北京上学工作将近7年,每每生病没食欲的时候,最想吃的就是这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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