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很好看。”他望着她说。

青辰再次眺望向远方的眼神里又多了喜悦的神色，她拽着他一起翻正了身体，盘腿坐在老旧到发亮的木头架子上，“快看，云朵最外沿那一圈红光，晚霞要来了！你回去上课吧，现在还能赶上下一节，我要在这里看完晚霞再走。”

他没有直接回应她，而是问，“你经常来这里吗？”

“对啊，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特别开心和特别不开心的时候我都会来。”

“以后我也要来。”他坚定地说。

“那可不行！”她义正言辞地反对道：“这是我的地盘，我只是为报答你才带你来的，你以后不能再来了！再说了，你不怕我表姐的冤魂吗？”她故意扮鬼吓他。

“不怕啊，我也想和她有灵魂对话呢，感觉很酷。”他得意地笑笑。

“怎么这样啊，我原本只想带你来这一次的，你怎么是这么贪心的人！”青辰忿忿不平。

“我就是这么贪心的人啊，我在很多地方都很贪心的。”他佯装老练地逗她。

在今天以前，他也以为自己是无欲无求的；但今天以后，他知道自己会对很多事生了贪念——一发不可收拾的贪念。

澄澈的蓝天上洋洋洒洒地渲染上了磅礴的红，青辰沉浸在美景里，陶醉地说：“真像上天给这美景镶了个相框，裱在岁月的墙上。希望无论以后长大、变老是什么样子，我们都能记起自己的生命里出现过如此美好的景致。闲看花开花落、漫随云卷云舒，不管发生什么事，这世间，终究还是值得我们活下去。”

她的眼神里有哀伤，哀伤里有淡然，淡然里有执著。

像她说的，那天的景致，他果真清晰地记了很多很多年。那天云朵的轮廓，那天蓝天的色调，那天她头发的香味，那天她纯真的笑容。烙下这种记忆不费什么力气，因为他一直认定，那是他此生见过最美的一次云海。

第25章 下雪了

日子一和考试相连，就会变得飞快。在高中学生的世界里，日子是被一个又一个月考刻画出廓形的，青春在这样的世界里渐渐模糊，因此与她相处的一天又一天，才反而显得异常醒目。

青辰创刊的“清晨报”第一期以防治校园暴力为主题，洋洋洒洒写了几个版面，从成因、案例，到解决办法。她送了明安一份，他见她写得有模有样的，好好鼓励了她一番。她对他的回报却是拉着他一起，在晚自习上完，全校的师生都走干净后，悄悄把她复印好的报纸贴到校门口的公告栏上。

第二天一早，“清晨报”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大家议论纷纷，青辰心花怒放。但这就像网络上的热度，很快便沉寂，被公告栏上新张贴的一层又一层校外辅导班的小广告覆盖。

青辰还想再选新的话题写，但无奈课业繁重，她一时也无暇顾及了。

寒假几乎可以让所有学生欢呼雀跃，但对万俟明安来说，并不会。因为他偌大的家里，大多数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彳亍无言，空旷的书桌上不再拥挤，不再有同桌突然挤过来的臂肘，也不会再有她经常不知死活地悄悄凑过来跟他讲的乱编的俏皮话。

老师宣布放寒假后，同学们一阵欢呼，大家在这周而复始的快乐中依然是很享受。但岳青辰的座位却已经空了，明安有点失落，要一个月不见面了，她却都没有象征性地告别一下。

她的桌子上落下了寒假作业，他只能先帮她收着，一齐放进了书包里。

或者她又去了天台？他朝老校区的方向走去，才发现外面已开始下雪了，满地已是细小的碎雪，冰渣晶晶莹莹的，还不成皑皑的景象。

她果真在天台，坐在高台的横梁上，背对着他。

“跑来这里怎么不叫上我？”明安站在门口说，怕走得太近突然说话吓到她。

青辰回头看到他，有点不大乐意的样子，“我说过了呀，这是我的地盘。”

“从这里看雪景也很漂亮啊！”他依旧顾左右而言他，走到她身边，手撑在围墙上。

她瞪了他一眼，而后继续像之前那样仰着头望着天。

“你这是在等着什么吗？”他好奇地问。

“我在等着这个冬天下的第一场雪的雪花落到我的鼻尖上。”她的眼睛里充满着荒唐的希冀。

明安无奈地笑笑，没想到这丫头的天真如此纯粹。

“有了有了！”她兴奋地叫嚷起来，扳过他的肩膀，鼻尖凑到他面前，距离近得让他倏在紧张起来，“看到了吗？雪花。”

“没、没有啊。”他的心砰砰跳了起来，他不想被发现，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

“啊哼，怎么瞬间就化没了，刚才真的有片雪花落到我鼻尖上呢！”青辰失望地捶着腿。

“是你要等的，你自己看到不就行了？不然，你就一直等下去，等完全冻僵了，和冰雪一个温度时，就能让雪花停留得比较久了。”明安本想安慰她，但这种直男情商实在是不宜应对文艺女青年的灵魂症结。

青辰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顺着横梁缓慢地爬了下来。平常她都是一跃而上、翻腾而下的，今天的动作却迟缓而谨慎。

明安这才注意到她右腿的裤脚沾满了泥浆，“你的腿怎么搞的？”

青辰扶着栏杆，很艰难地往前走着，表情痛苦地说：“看到下雪太兴奋了，跌了一跤，好像还挺重。”她拉起裤管查看了一下，发现小腿上有一大片挫伤，崴到的脚踝还肿起了一个大包。

明安看得触目惊心，她却全然不当一回事。

“这没什么，我以前在我家武馆练功夫时，伤得比这还重呢。只是可惜了我的右腿，每次受伤都赶上它。”

“不然，我背你吧。”他看到她举步维艰的样子有点不忍心。

她却嫌弃地挥挥手说：“哎呀不用，那也太有损我岳女侠的身份了吧？我平生最讨厌娇气矫情的女生了！”

明安翻了翻白眼，只默默地与她并行，不再理会她。

待走到了天台的出口，没有了可以扶的栏杆，她犯难地立在原地，因为仅凭自己走的话，脚踝确实疼得撕心裂肺。

“你……你扶我一下好不好？”她终究向他妥协。

虽然明安心里已立刻回应了“当然好”，但他还是气不过为了看场雪就毛毛躁躁地把自己伤这么严重的事，他于是又不合时宜地反唇相讥道：“我以为女侠的骨骼构造跟一般人会不一样。”

青辰真是很讨厌他时时处处保持的冷静，以及可以支撑起这种冷静的优越感。她倔强地凭自己用伤痛的右腿迈出了脚步，但猝然袭来的疼痛让她瞬间跌倒，还好被他敏捷地一把扶住，她跌在他怀里，而后迅速挣脱，却被他紧紧攥住了手。

“好啦，别逞强了，你的骄傲没有身体健康重要。你要是再乱动——我就背你。”

经明安这样一吓唬，她竟然乖了起来。他也终于找到了岳青辰的软肋，就是在众人面前维护她虚张声势的勇敢就好了，她的妥协，可以在她脆弱的时候攫取，虽然这种时候不多见。

她冰凉的小手钻进了他温热的掌心，他感觉自己的脸颊有点发烫，于是掀起羽绒服的帽子遮住了头。

他就这样很认真地扶着她，在雪地里蹒跚而行，路上一个个不规则的脚印，是他们第0.5次牵头走过的路。

到了她家楼门口，他本想送她上去，却被她拦下了，“我家住二楼，就是那个金色窗帘那家，我爸把我家装修得是不是特别像洗浴中心？哈哈。”她又指了指楼道口的扶梯说：“有栏杆扶了，我没问题的，更何况我还可以单脚跳啊！”

她果真地挣脱他单脚跳了一段，明安暗自挠头：真是个安生不了几分钟的家伙，让人操碎了心。

“对了，你的寒假作业还在我这里。”他打开书包想拿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