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我才不会写呢。我要用我自己的节奏学习。”

“你指的是‘学习的节奏’还是‘边折腾边学习’的节奏？”

青辰被他的训导扑哧逗乐了，但从二楼突然传来的打砸和辱骂的声音，却刺破了此刻简单的欢乐。

他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惭怍和慌乱，为了让她好过些，他不再直视她。

“拜拜，我走了，今天谢谢你。”她只想落荒而逃。

“等一下……要不，你去我家吧。我爸妈都没在家……我教你写寒假作业。”他不想让她投入到那样的环境中。

“不用了，我一进家门他们就不吵了，我爸妈特别重视教育，对我这个高中生的心理健康可在意了。”这种时候她还不忘自嘲。

她蹦蹦跳跳地上了楼，但明安还是不放心，等在她家窗口的楼下。

估摸着应该是她已走到楼上的时候了，肆无忌惮的争吵声果真立刻消音。

他看到她来到了自己卧室的窗前，神情落寞地抚弄着那盆仙人掌的盆沿，发了一会儿呆、叹了一口气，而后拿起旁边改造过的塑料瓶，往花盆里浇了寥寥几下水。

她才发现他还在楼下，脸上立刻飞扬起了灿烂的笑容，惊喜地冲他挥挥手，而后是嫌弃地轰他走的手势。

他也冲她报之以同样的微笑，而后转身离开。

只是这一瞬转身过后，两个少年的脸上，那纯真的笑容，也立刻消失不见了。

第26章 原本讨厌的烟花

万俟明安特别不喜欢各种中国传统佳节，春节尤甚。

窗外轰隆隆的鞭炮声像一个孤寂的战场，没有敌手，没有伤亡，却依旧让人厌烦。他一直觉得，不是所有的万家灯火，都在期待举国欢庆。每家亮起的那盏灯会照亮的，也说不准是喜剧，还是悲剧。

而他家——是一场默剧。

只有他一个人的大房子里，两阵鞭炮声中间的空档，掉一根针到地板上都能听到。原本这一天也没什么特别，只是这个自然年里无比寻常的一天，是“除夕”这个名头让它不一样的。到了这一天，他倘若再是一个人在家，似乎就显得特别可怜。这种感觉让他特别厌恶。他无法怪罪到别的人身上，只能怪罪给节日。

他记得小时候奶奶不让他在除夕夜丢垃圾，说是散财。现在他却偏要去，一是故意任性给自己看，二是不想见到邻居，不想动不动就要假笑着拜年。

他走出门，拎着两大袋垃圾，丢进了小区的回收站。回来的时候，他恍惚看到小区公园的长椅上坐着个熟悉的人——又是她。

他走近她，她却没有发现他。

青辰仰着脸，专注地欣赏着黑漆漆的夜空上不断绽放的烟花，红的绿的蓝的，在她脸上投射出了变幻的光影。她穿着珊瑚绒的家居服和一个藕粉色的棉马甲，脚上是一双花格纹的棉拖鞋，浑身上下透着目中无人的土气。她的手插在马甲口袋里，腿蜷缩在胸前，裸露的后脚跟在这个寒冷的冬夜显得很突兀。

“你怎么在这儿？”

他突然的发问有点吓到她，但胆大如她，并没有一惊一乍的。

“那你又怎么在这儿？”她像刺头一样，故意反问他。

“我来丢垃圾啊。你知不知道现在空气中含有大量的二氧化硫、二氧化氮，还有很多金属氧化物的粉尘，会减智减寿啊！”他忍不住要教训她。

青辰却被他这书呆子的举动逗笑了，“哈哈，那看来你以后也永远不会用烟花来求爱啦？”

“我怎么可能会做那么蠢的事。”他一脸嫌弃地说。

青辰还是觉得很好笑，自顾自地咯咯乐着。

“你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又忘带家里钥匙了吗？”他见她穿得太少，实在是觉得这样跑出来太冒失。

青辰听到他的问话，爽朗的笑容逐渐晕开，仿佛是夜晚的深潭，一波波涟漪逐渐晕开，直至静如死水。

“我家里有人——有人在吵架。”她想尝试笑着说出这句话，想装出满不在乎的成熟相，但没成功，难看地笑到一半，便恹恹地放弃了。

她这话，像往深潭了投了一块锐利的石头，击荡在明安的心里。

“那要不……你去我家待一会吧。反正我家也没别人，我爸妈出差了。而且我家阁楼有个天窗，应该一样可以看到烟花。”他不知道这邀请会不会被拒绝。

“真的吗？！”没想到她却喜出望外地跳起脚站到地上，“那还等什么，快走吧，我都要被冻死了！”

这丫头倒丝毫不见外，扯着他的袖子就往他家里拖。

明安刚一开门，她就飞奔进了客厅，迅速找到了暖气片，熊抱着把自己挂在上面，再也不肯撒手的样子。

“万寺大侠，两次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他日无以回报只能以身相许时，您就别见外了。”她哆哆嗦嗦地满口胡诌。

他白了她一眼，然后去厨房又帮她泡了一杯柠檬蜂蜜茶。

青辰看到他这次拿了一个沙漏形状的水晶杯，杯底的小青柠可可爱爱的挤在一起，她欢喜地从他手中接过来，满足地喝着。

她第一次正式参观他家客厅，干净整洁得完全不像是长期只有一个男孩子住的样子。

“你是有洁癖吗？”她边喝边溜达边问。

“有啊，且很严重。”他却任她趿拉着满是灰尘的拖鞋在客厅里闲逛。

书架上的一排奖杯突然吸引了青辰的注意，她狂喜地飞奔过去，激动地想一个个捧起来，但又敬畏地不敢触摸。

“十佳记者奖！长江新闻奖！我的天哪！万寺，你爸妈是记者是吗？”她惊叹着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是啊，一个不断出差的职业而已。”明安不悦地说。

“那你怎么不早跟我说！你明明知道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当记者啊！那你作为记者家属，可以让我采访你一下吗？”她把右手竖着握成拳头，假装是话筒对准他。

“不可以。”他闪开她的追击，面露愠色。

“为什么？”她失望至极。

“我最讨厌记者了。为了一个没什么人会在乎的真相东奔西跑，假装崇高，无非也就是一个职业而已，不是同样会为了升职加薪高兴吗？既然安定不下来，就不要组建家庭。自己的责任都没承担过，搞得那么有社会责任感干嘛！”

明安嘴上说着负气的话，但她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到哀伤。他既然不想提，她以后也不会再问了。

每个家庭养育子女的模式不一样，每个父母伤害孩子的方式也不一样，但一切的细节，都会成为烙印，细小而浓密，藏在皮肤底下望不到的地方，有的孩子可以幸运地把这种痂当铠甲，有的却只能不幸地被坚硬的痂封闭得死死的。——她不希望他是后者。

“你刚不是说有天窗可以看到烟花吗？快带我去吧！”她单纯地笑起来，像刚才什么不愉快也没有发生一样。

明安引着青辰来到了阁楼，阁楼的内部空间很低，他抚着她的背，示意她压低头，不要磕伤。

她看到阁楼里有一张草绿色的布艺沙发，上面放着鹅黄色的靠枕，若干盆小小的绿植惬意地生长着，阁楼顶有一大片通透的天窗。青辰太喜欢这里了，她欣喜若狂地跑过去坐进沙发里，乐陶陶地说：“当白天有阳光洒进来的时候，如果能躺在这沙发上望着天空发呆，思想一定可以天马行空、野蛮生长。真是太好了！万寺，你说，你学习成绩那么好，是不是因为成天可以坐在这种神仙地方发呆啊；你说，我和学霸之间，是不是只差一个天窗啊？”

明安坐到她身边，和她一起仰望着天空陆续绽放的烟花，鄙夷地哼了一口气说，“我哪有那么闲。”

第27章 梦想这回事

明安和青辰并肩坐在沙发上，一边透过天窗欣赏着绚烂的烟花，一边畅快地谈天说地。

明安一直觉得烟花特别聒噪和不环保，他想不到自己也会有一天，热切地望向天窗，期待着下一个绽放的烟花，甚至会激动地猜它们即将展现的花色和形状，哪怕一次次都是没新意的花色，他仍会发自内心地欣喜。